可惜啊……

“飞得越高，在那些不能飞的人眼中，便越发渺小了呀……”

维耶娅把脚从安娜胸前移开，没去看她那愤怒又屈辱的表情。

真抱歉，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反打。

知道的话，我就踹你屁股了。

“如果这样做伤害到了你的自尊心，那么我会道歉的。”维耶娅说，“真的。”

“……”

愿赌服输的安娜听到这话，瞬间心态爆炸。

对方那漠视的，仿佛在陪小孩玩闹、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以及自己这躺在泥泞地面、丢人的战败姿势，一切的一切，无不让安娜满心屈辱。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般玻璃心了？

可对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总是能令安娜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当年在王都里，被那群掌权者随意敷衍的姿态——

“勇者?这不是你们该思考操心的事，你们只需要斩杀魔物就好。”

一样的淡然，漫不经心。

三言两语就规划好她堂堂第二席勇者的行动，她还不能拒绝。

可是。

真的只要斩杀魔物就好吗？

斩杀了魔物，人类就不会刀剑相向吗？

斩杀了魔物，人类之间就不会有绝望诞生吗？

斩杀了魔物，世界就能变好吗？

只是斩杀魔物，就能当好勇者吗？受到大家欢迎吗？

能吗？

不能吗？

——开什么玩笑！

屈辱，痛苦，让安娜憋得脸蛋涨红。

湛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维耶娅，身上整洁的黑色洋装小裙又被弄脏，好不容易打理好的漂亮金色长发也被弄乱。

为什么?

她背井离乡，不惜背负骂名换来的力量，会这么不堪一击?这样的她，拿什么来改变现状?

“为什么……”

安娜躺在满是雨水的街道上，污浊的泥点沾染在白净的脸蛋上，漂亮的金发也被打湿，一络络沾在一起。

可她那犹如蓝天般的眼眸，仍死死盯着维耶娅，似乎想从对方那里得到某种答案。

“我输了。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呢？”

叛逃走上这条反抗之路时，安娜早就做好死亡的打算，早就做好为了信念献身的准备。

可真到面临死亡时，她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

真可悲呀。

从邪神那里获得力量后，第一次出任务就惨遭大败，不仅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捞着，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来在她短暂的一身里，只有失败能一直伴随在身边。

“杀了我吧，也许是新生勇者的小孩……”

“这样就打算放弃了吗？”

维耶娅顿了顿，忽然蹲下身来，用自己洁白干净的衣袖，把安娜脸蛋上的泥点轻轻擦拭干净。

脏兮兮的大狗可不会招人喜欢。

“我以为你会带给我更多一些乐趣呢，比如说更多的反抗和更多的信息。毕竟我并不是你认为的勇者，只是一位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不是勇者?”

安娜脸色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又恢复平静，闭上眼眸，幽幽道，“您不用骗我。虽然我已经叛逃多年，可对勇者的力量还是不会感知出错的。”

“我唯一出错的地方，就是误判了您是新生的勇者。”安娜依旧闭着眼睛，“也许对您来说，我才是新生的勇者。当然，也有可能你和我一样，不是那么纯粹的勇者……”

即便叛逃了，还是打心底认为自己是勇者吗？

真稀奇。

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是你这样的啊！

“……”

维耶娅重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安娜，伸手在衣兜里掏了掏，像是摸到什么似的，眼睛突然一亮。

“?”

困惑的安娜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窥对方动作，你……这是在干嘛？

一支淡蓝色药剂突然出现在维耶娅手中，她冷淡的小脸上也浮出一抹微笑：

“大狗狗，乖，来喝了这杯药剂。喝完后，我就投降帮你完成邪神主人的任务哦。”

初次见面，便称呼其为大狗狗！

赤裸裸的羞辱！

还有这种哄骗小孩的话术，你认为我会中计，会答应吗？！

安娜死死咬着牙，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已经把眼前这居高临下的白色小屁孩杀死一万遍了！

“够了！别用这种东西来讽刺我！你们勇者如今都卑鄙成这种样子了吗？！”

安娜仿佛狮子般怒道，“还有，你以为你赢了就能随意侮辱我的人格吗？来——杀了我啊！”

对方态度十分抗拒，宁死不屈。

维耶娅眉头一皱，一手捏住安娜的鼻子，一手把药剂硬灌进对方嘴里。

“唔……你！咕噜……咕噜……什……！”

“咽下去。”

“呜呜……你个混蛋，我要……杀了……咕呜！”

“不许吐！”

维耶娅捏住安娜的下颚，强迫她小幅度抬起头，让液体能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

“呜呜……咳咳！”

安娜痛苦干呕着，漂亮的金发散乱贴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仿佛一位病弱的娇嫩贵族小姐。

“呜，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咳咳咳！”

难道是传闻里，在黑市流传的，可以让妙龄少女对陌生人温顺屈股，言听计从的“听话水”吗？

不敢想象如果“听话水”是真的，叛逃至今的勇者安娜……会变成……什么样子?

下意识的，安娜想要动用解毒类术法净化自己。

啪！

维耶娅0帧起手，一巴掌打断安娜的施法前摇。

啪！

“大狗狗，你要乖。”

“——你杀了我吧！”

被轻拍脸蛋的安娜咬牙，侧着脸，倔强道：“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到我的手上，否则你这样装嫩的老妖婆我一顿能干翻九次……”

维耶娅脸色一黑，本来想询问对方所信仰邪神详细信息的心思，渐渐淡去。

她变得面无表情，语气冷硬如冰：

“那你还是去死吧！”

……

仲裁所，卫生室。

灯火通明，洁白透亮的长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拉尼娅躺在病床上，眉头痛苦的皱成一团，像失去水分的蔫茄子。

“学妹情况怎么样了？”

花时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了会拉尼娅又把视线移向旁边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神色各异，有人表情凝重，有人表情困惑，但好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

“勇者大人体内的能量太过活跃，仿佛被激活的火山。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

医护人员七嘴八舌，总结出同一个结论：

“活跃的力量会加大勇者的身体负荷，高负荷情况下，勇者的生命周期会衰减……但同样的，活跃能量能增加她的晋级速度。

现在的她，有希望在二十岁之前突破九阶，但也只是有希望而已。这一切都得看勇者大人自己‘心’的状态……”

“人类想要掌控强大力量，就必须支付相应代价。”

花时雨幽幽吐出一口气，坐在那里小小一只，却意外有一种雷厉风行的肃穆气场，仿佛之前在维耶娅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她只是幻觉。

“从整个人类历史来看，世上从未有久盛而不衰之人，不落之太阳，不堕之光荣。

这一点，古来大圣大贤，再能逆天改命之人，也是无法改变的。”

对花时雨来说，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复杂……一切都能从历史和人类的周期里寻得答案。

那人留给勇者的不仅仅是一场失败，也是勇者浴火重生的契机。

这是机会。

想着，花时雨蹦下长椅，走向卫生室外，同时给医护人员们丢下一句话：

“顾好勇者大人，不然你们以后别当医生了。”

……

鹿角城下水道。

维耶娅用锁链牵着安娜，像是在牵一只金毛大狗狗散步。

“我一定要杀了你！”安娜看着白毛小屁孩，恨恨道。她父母都没这么欺辱过她，这该死的白毛小孩竟敢如此折辱于她！

罪该万死！

“杀我?”

维耶娅挑眉，好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显然你不是俊杰。呵呵，不如还是多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吧。如果你的邪神大人不能回应你，那我就把你当做战利品送给人类，送给你讨厌的人类。”

安娜立马改口，恨恨道：

“咕，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