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在老家上小学二年级的我多了一个哥哥,他叫泽田太一。准确来说,他是我的表哥,他的母亲是家母的孪生姐姐。

他转学进了我们班,他很安静,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听音乐,不过他真的好厉害,不仅一来就夺下了成绩第1名,而且运动细胞也很发达,简直就是一个达人。一开始我跟他并不熟络,小时候的我很怕生,他也不爱说话。虽然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就像是陌生人一样,直到……

周末,胡桃他们叫我出去玩,我扔下没写完的作业,趁外婆没发现就溜走了。我们几个女孩子商量了一番,决定去我们家神社后山另一面的月湖玩。外婆说那是月神姐姐居住的地方,宝石般镶嵌在群山中,湖边长着茂密的芦苇,可以用来编成许多小玩意。

翻越后山,月湖就在脚下,我们撒欢儿地跑下山去,下午的日光温柔散漫地穿过林隙,山风徐徐,叶片如同风铃般作响,与蝉鸣相称,悦耳动听。我们蹦蹦跳跳地来到湖边,一会儿儿在林中玩捉迷藏,一会儿又在湖边的空地上跳格子,一会儿又在芦荡边你追我赶。男孩子们玩的我们玩,男孩子们不玩的我们也玩,就这样我们疯了一下午。日渐西沉,暮色将至,胡桃提议以捉迷藏来作为结束。前几次都被第一个照出来的我很不甘心,决定藏在最隐蔽的芦苇丛里,顺便给妈妈带个小头圈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编得太入迷了,一抬头,天都黑了,四周静静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试着叫了几声朋友们的名字,没有人回应,看来,她们早已回去了。

天太黑了,我连回去的路也认不清了,抱着头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凭着感觉。走了半天我也没见到上山的路,心里愈加慌乱,我从来没有这么晚才回家,因为怕黑。

我不敢再走了,干脆原路返回,又来到了湖边,乞求月神姐姐的庇护。想着会有人来找我。夜深了,湖边刮起了很大的风,冻得人直打颤,大概是我揪了月神姐姐的头发,惹她生气了。为了暖和一点,我一边道歉,一边在原地来回走动,可刚没走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正好一头栽进了湖里(原来我离湖这么近)。

头圈也因此脱了手,漂在水上被风吹着一点点向湖心溜去。水凉得刺骨,但那是我半天的心血,我不忍心舍弃,于是拼命地游了过去,将它捡了回来。拼尽全力爬上岸,我的脚踝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是血!

我害怕极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风还在刮,身上湿透了水分疯狂**我身上的热量。我蜷缩着,环抱着双膝,好冷,好可怕,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好一会儿,四周还是一片寂静,除了无尽的风声,血像泥鳅似地从脚踝钻出来。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动也不想动,要死了吗?我不要,我不要!爸爸妈妈,外婆,还有梨花姐姐,还有……我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香奈!”山林里隐隐传来一声呼唤。

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然而一连又是几声急促的呐喊,那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我拼尽全力,缓缓直起身子,向声的源头走去,一瘸一拐。乌黑的山上的小路,一个小影在走

走停停,不时发出对我的呼唤——有人来

找我了!尽管我身心俱疲,尽管我哭得喉咙干哑,我依旧用我最大的声音回应道:

“我—在—这—”

喊完,我不住地咳嗽了几下,想是再也无法这般叫喊了,拜托,请一定要听到啊……

那个人影停下了脚步,山里的风很大,他也似乎在疑惑是不是有人回应了他。狂风在耳边呼啸,无论你是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浑身冻得失去知觉了,他来了吗?不会没听见吧……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向那个身影靠近,眨眼间,他愈来愈近了。终于……我实在撑不住了,向前倾去。

“香奈!”他唤我道,我应声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香奈,香奈,快醒醒!不能睡,快醒醒!”他一边摇晃着我一边急切道。我缓缓睁开眼,一个少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我认得他,却从未想过是他。

“哥……”我蠕动着唇,挤出一丝声音。这是一个久违的称呼,此刻却倍感亲切。

“我在,香奈。是我,不要闭眼,千万不要!”

“好……”我答应,强挣着沉重的眼皮,不落下来。

他并没有责备我,也没有问我怎么这么狼狈,而是环顾四周,将我扶到一块石头后面坐下,暂时挡住了风。他发现了我的伤口,二话不说端起我的脚,在伤口上舔了舔,虽然羞涩,但现在不是时候。接着他竟掏出一个创可贴给我贴上,认真地对我说:

“把衣服脱了,穿我的。”话音刚落,他利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和体恤衫。

我心里一惊,但还是照做了,他自觉地转过身去,可惜我的手不争气,连脱衣服的力气也没有。

“哥……我没力气,你……你帮我吧。”他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犹豫了半秒,说:

“失礼了。”随后她脱下我的背心还有裙子,

立刻将体恤衫套在我身上,用外套系迅速在我腰上,罩着我羞耻的地方,让我感觉害羞都来不及。换上干衣服,我微微暖了一些,由外而内,由内而外。

“上来。”他背时着我,光着膀子,蹲在我面前。

我拄着石头,强撑着起身,扑到他的背上,体温仅隔着一层下恤传递到我身上,好温暖。小小的少年背起小小的我,一步一步地在黑夜上向山上走去。

我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上。他的肩没有爸爸那么宽,他的背也没有爸爸那么大,可是他的背却比任何人都炽热,舒适。他背着我翻过山,身上冒出细汗,要知道,当时的我并不比他矮多少,体重也对他来说不轻。可是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是,生怕我从他背上掉下去。那是我不曾见过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他是我的兄长。

他害怕我又睡过去,像是逼着自己似的,跟我说着蹩脚的话,我听了忍不住想笑,刚才害怕的感觉全然消失了。

夜,静静的,翻过山,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我能清楚地听见哥的喘气声,清楚地感觉到背上的潮湿。我不记得那晚哥背着我到底走了多久,也不记得哥为了不让我睡着说了多少,只记得回到神社后,我们俩都得了很严重的感冒,一连三天都没有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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