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打算嫁与林公子为妻!”

大堂中央,黑檀木方桌将父女俩隔开,使得相对而坐的两人,都能瞧见对方正脸。

视线锁定向前,这一刹那,白君赫从那双仿佛明镜的眼眸中,瞧出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上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妻子下葬的前一天;

小小的女孩不顾他这位父亲劝阻,整夜守在棺材旁边,为母亲带去最后的陪伴。

自那以后时光荏苒,老狮子庇护下的幼狮真正长大,并在今日露出更为锋利的爪牙,从磨损的利爪下接过荣光。

大印移交、权柄授出,在这值得铭记的日子里,白仙灵正式成为白家第52代家主!

身为一族领袖,她没有什么要对白君赫说的;

而作为对方的女儿,她不愿意瞒着父亲,因此早早道出有关未来的计划,并渴望从至亲口中得到祝福。

并非招赘而是嫁人!

这个结果确实出乎白君赫预料。

他将双手插入衣袖,像个步入暮年的老头,自坐垫上摇晃着身体。

举止确实随意了点,但这却不妨碍他站在长辈立场、以认真的口吻告诉女儿:

“好事啊!不受其它因素影响,只听从心底的声音选择伴侣。这正是爱情的本来面目!”

亲耳听到的回答,无疑是白仙灵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她不敢相信,事情居然进展得这么顺利。

“女儿原本以为:父亲会觉得‘嫁’这种字眼刺耳,坚持让林公子入赘白家……”

“不会不会!”

白君赫不算个实诚君子,但面对女儿时确实没必要撒谎:

“纵然姓氏不同,未来诞生的小家伙,也毫无疑问是老夫血脉的延续!都已经活了半辈子,老夫还不至于搞得那般小家子气。”

倒不是说对女婿没有任何要求,白君赫正如他白家的历代先祖,只在一件事上特别较真:

“花心是绝对不·可·以的!除此以外,老夫对女婿再无要求。”

一心一意的确非常重要,然而白仙灵要把这个问题,留到日后去解决。

“女儿现在要前往家族领地,今晚父亲不必等我回家!”

白仙灵从座位上站起、行了个晚辈的礼,紧跟着便快步走出大堂。

因为牡丹之前的解释,白君赫清楚今晚会发生什么;

而出于对女儿的了解,他也不难猜到,此次外出意味着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仆人们在别处忙碌,叽叽喳喳的心腹也不在眼前;

要说什么叫“孤独”,此刻他心底被挖出一个空洞的感觉,应当最是符合那两个字。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真的,这并非自我安慰!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白君赫可以毫不在意地吐露心声:

“老夫年轻时深受昭武帝信赖,在其生前始终尽心尽力、当得起‘忠臣’二字;

等到明君逝去、他的嫡长子继位,便想着将这份忠诚转移到新君身上;

可叹削藩之举弄得众多贵族恐惧,老夫作为其中一员,为了保全家族而加入叛乱,随着众人一起将皇帝推翻……”

往事掠过心头,引得白君赫叹息不止,眉宇间的皱纹都似乎增加了许多。

“一切本该到此为止,然而老夫终究忘不掉故人,不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联合保皇派将公主扶上宝座。

当今陛下为何受到拥护?也许在一部分人眼里,重要的是她作为先皇独女的身份;

但对老夫而言:陛下之所以不可替代,完全在于她是昭武帝的嫡系子孙!”

白君赫回首前半生,思考自己究竟是忠是奸;

相关答案或许永远也无法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他对于现任家主的态度: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灵儿并非老夫,没道理为逝者尽忠!就算她最后真的弑杀君主,老夫也是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放下的人,白君赫慢慢闭上眼睛;

他仿佛已经睡去,又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忍受着内心煎熬。

一片枫叶被秋风吹起,随着某人思绪飘至远方……

这天夜晚,秦念欣抵达行宫,接着花上20分钟吃饭。

按照预定计划,她会在晚上11:30启程回京,这么做是为了赶上明日的早朝;

余下的时间里,秦念欣除了中途小睡30分钟,其它时间都会用于批阅奏折。

滴答滴答~

窗外响起细雨拍打树叶的声音,秦念欣有那么一瞬间的分心:

“这大概是朕今年看到的最后一场雨……”

不过眨眼间,下雨的季节就要过去,那让人将手揣进衣兜的冬季,很快就要来临。

京城很冷,自天际降下的飘雪也很美;

相比去年而言,秦念欣多出一桩心愿:

“希望小雪铃能在冬季回来,到时朕将她揣进怀里,坐在温暖的炉子旁烤火。”

这小小的心愿,也许永远都无法实现……

二十里之外,数量多达四万的正规军,在骑着红鬃马的古月淑身后集结。

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都不觉得那么做有什么不对。

贵族麾下的私兵,普遍出生于领主掌控的土地、他们入伍后吃着领主的饭、拿着领主的饷,因此忠诚度极高。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但事实就是:

相比远在天边的女皇,身为现任家主的古月淑,才是这些人心中真正的君主!

既然从未将那个小女孩视作皇帝,稍后要做的事又谈何“弑君”?

私兵们凝视前方,耐心等待随后的命令;

倘若他们在此刻来到古月淑面前,就能瞧见她因为长时间淋雨,而黏在额前的湿漉漉头发;

至某一刻,古月淑抬起左手,将几根发丝轻轻撩起,使得那狰狞面容更为可怖;

同一时间,她拔出腰间金刀,随着猩红的刀芒将刀锋前指,遥对女皇所在。

到了现在,她已经肯定是自己多虑了!

就在昨天,刘二被白府的人带走;

得知消息的瞬间,古月淑一度觉得死期将至,甚至想过用暗杀的方式灭口;

也就是白府守卫森严,没给刺客寻到潜入的机会,否则不等拂晓,那个废物就已经身首异处!

处于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古月淑并非没想过主动进宫请罪;

凭着她与女皇的交情,选择坦白无疑能保住自身性命,但人光是活着就该满足吗?

不,古月淑不甘心!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既然踏出这一步,就没想过再回头。

从昨日到今天,比一个甲子更为漫长的等待过去;

从猎物的入笼、到以剿匪为名调动军队,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幸运的原因在此时不再重要,

古月淑只清楚,再没有比这最好的机会了!

纵然秦念欣权力受到限制,但她仍是手握大军的女皇;

对比之下,古月淑所在的古家,在五大贵族里实力最弱,身后四万军队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通常情况下,古月淑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没办法对女皇产生威胁;

本是对抗不可能战胜的强敌,偏偏世事就是这般奇妙!

今晚是强者最弱的时候,更是弱者最强的时候:

由于远离前线,长驻行宫的士兵虽称得上精锐,但数量不过区区千人;

即使算上周遭驻扎的军团,女皇短时间内的可用之兵,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千。

抬头望着仿佛深渊的夜空,古月淑心道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她会在今晚杀掉秦念欣,将她项上人头当作礼物,恭恭敬敬地送到摄政王面前!

为了更好的前程,她以犹如恶鬼的口吻、自阴森利齿之间,用力吐出杀人的字眼:

“敌在天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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