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枯树随夜风呼啸，最后一片叶子被撕扯出枝干，缓缓落在地上。
如果群星之巅最后注定要沦落到同室操戈的结局，那就让这一剑给它落下终幕。
“我数到三，如果你三秒内不能对外面的事情给个回应，我就把这门砸了亲自进去。”
寒玉梅提起内力，灌输在声音上，朝古堡宣布最后通牒。
...
古堡没有传来一点回应，不知道是里面空无一人还是有人故作沉默。
“三。”
“二。”
“一。”
确认古堡没有一点动作后，寒玉梅叹了一口气。
灵剑锋鸣，散发出狂暴的剑气轰向大门。
古堡大门在顽强支撑一会后很快就抵挡不住攻击而倒下。
对于大门被攻破的场面，古堡里面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寒玉梅也不急不恼，徐徐踏步而进，警惕接下来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
直接来到上次会面商初瑶的房间，寒玉梅一脚踢开房门，查看里面情况。
商初瑶坐在门对面阳台的栏杆上，苍白纤细的脚丫悬在半空。
“玉梅姐，你终于来了。”
没有一丝惊讶于寒玉梅出现在这个房间，商初瑶轻轻开口道。
“我好想你。”
商初瑶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起伏，腔调却又冷得像天山上的冰泉，黏得似沼泽里的泥沼。
寒玉梅并没有回应商初瑶的思念之辞，开口就是正题。
“外面那些骚乱都是你引起的对吧？”
“为什么要关心外面那些人呢？我不明白。”
商初瑶反问道：
“他们又跟玉梅姐无亲无故，为什么玉梅姐就非要浪费这个气力去关心他们的生死？”
“那些人就算死了，也怨不到你的头上，就算被你救了，又有多少会表达自己的感谢？而又在这些感谢的人之中，又能有多少人的感谢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的？”
面对商初瑶的反问，寒玉梅摇了摇头。
“我不是为这而来的，你破坏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仅此而已。”
“我只想过个安宁生活，如果你选的是其他地方，和我没有一点关系的地方，那我理都不会理你。”
寒玉梅自认不是那种良善正义之辈，她只想和道平过个平淡生活，唠叨着每天的柴米油盐，看看心爱的绘本，每天早上起来能看到道平在自己身边，晚上上床睡觉之前能看到道平在自己身边。
但总会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她和道平的生活，先是星火燎原那帮人，现在又是商初瑶。
“倒是你，之前对我的来访爱答不理，现在又一口一个玉梅姐，你什么意思？”
寒玉梅握紧剑柄，眼前的商初瑶表现出来的性格确实和她当初认识的商初瑶发生了巨大变化。
以前的商初瑶也是精英主义的倾向，但再怎样看不起普通人也只是一种傲慢，而不会达到视人命为无物的情况，而现在转化成巫妖的商初瑶，从上到下流着一股冷血。
或许真如老神棍生前所言，巫妖这种死灵身份已经在侵蚀初瑶的观念，让她的观念越来越异于常人。
“可我能给玉梅姐一个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世界，这样不是更好吗？正所谓不破不立，我如果不掀起风暴，又怎么能把世界固定成玉梅姐想要的模样呢？”
商初瑶并没有回答寒玉梅的问题，而是继续先前的话题。
“固定世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饶是历经救世之旅的寒玉梅，听到昔日队友竟然会说出这种言辞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商初瑶的眼神还是平坦无波，丝毫没有惊讶于玉梅姐的这个反应。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玉梅姐你还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被平庸的社会观念框死了，没有这种等级的想象力。”
“等玉梅姐你也脱离了人类这个平庸的桎梏，你就会发现这些社会框架是多么的可笑，它只是在保障那些无能之辈的幸福，而不能满足我们这些至高存在的欲望，更不能抵御源自地下城即将到来的末日。”
“既然无法满足，那就主动设法让自己满足，玉梅姐不是想要安宁的生活吗？我也想要，我想和玉梅姐，想和大家一起永远过上安宁的日子。”
“所以我要把整个世界固定成能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模样，让谁都无法再分开我们。”
“一个只有亡灵的世界不就很好吗？停滞，永恒，不变，在那里有永远的宁静，不再有任何的意外变故，群星之巅的大家不会再离开，群星之巅的生活不会再改变，群星之巅的世界永远会是那么幸福。”
“为什么玉梅姐你要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呢？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遇到困难就要主动去解决，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吗？我就在绞尽脑汁解决这个问题呀？”
“为什么玉梅姐你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看到寒玉梅的眼泪，商初瑶无法理解。
在她的推测中，玉梅姐最终一定是会站在她的对立面的，身为人类的玉梅姐肯定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这种荒唐之举的，哪怕还是人类时期的她估计也不会认同这种行为。
可为什么玉梅姐的表情如此悲伤？
商初瑶不明白，不赞同她的行为就厮杀出个结果不就好了？到时谁拳头大就听谁的，反正玉梅姐不可能杀得死她，她杀死玉梅姐后一定会将其改造成死灵，有什么好悲伤的。
可为什么玉梅姐的眼泪一直在流？
“你...你当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伤心吗？”
寒玉梅紧咬贝齿，尽可能压制心里井喷的悲伤遗憾。
“我不明白。”
商初瑶古井无波的回答，彻底熄灭寒玉梅心里残留的最后一点希望。
“连这都不明白，已经说明你正在逐渐脱离人类的情感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条不归路！”
“你错了玉梅姐，从来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人类的情感才是正确的方向，有没有可能在井底的我们一直拘泥在人类该有的正常情感，导致我们看不到井外真正的风景。”
脱离人类的执着，脱离人类的亲情，脱离人类的幸福。
这正是栏杆上面无表情的商初瑶所选择的道路。
“...我对现在的你无话可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相互理解的余地了。”
寒玉梅终于提起长剑，对向群星之巅曾经生死相依，曾经无话不谈，曾经互诉衷肠，曾经最后的，
亲人。
看到玉梅姐提剑朝向自己，商初瑶的苍白脸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先别这么着急嘛，玉梅姐对我无话可说，可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玉梅姐说。”
“这段时间憋得我好久好久，有多久来着，我也不太记得清了。”
商初瑶的苍白脚丫开始随意摇晃，完全没有顾及到当下剑拔弩张的氛围。
“反正玉梅姐你也不想那么快跟我打起来吧？孤身来到此地，稍加推测就能知道与其说是为了擒贼先擒王，不如说是为了拖住我复活死灵的脚步，我说得没错吧？”
“还是说玉梅姐，哪怕是已经折断的心剑，你也有战胜我的底气吗？”
对商初瑶的调戏，寒玉梅无话反驳，她确实抱着可能死亡的觉悟来拖延商初瑶的动作。
能解决她的只有商初瑶，能拖住商初瑶的也只有她。
“所以再陪我多说说话不好吗？我该做的准备已经全做好了，这是实话，现在只要再拖延时间下去对我只是有害无益，我需要做的是立马杀死玉梅姐然后改造成死灵。”
“但我好寂寞，这段时间的寂寞压得我好难受，我好想跟玉梅姐说更多，更多的话，玉梅姐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的态度反差这么大吗？需要我的回答吗？”
得意洋洋的商初瑶欣赏着寒玉梅的迟疑，计划已经开始实施，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任何变故，一切都如她所预料般发展。
那么让自己小小地任性一会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寒玉梅考虑再三，思考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最后还是放下了长剑。
诚如初瑶所讲，没有胜算的前提下，现在的寒玉梅最需要做的是拖延时间，等待可能出现的支援。
只要等到冒险者协会会长荀乐章这位半神安定好冒险城后过来支援，或者其他可能出现的半神，届时情况就是冒险城占上风了。
“我就知道玉梅姐最通情达理了，之前那段时间这么粗暴对待玉梅姐是初瑶的不对，初瑶心里也很难受的哦？”
“但是为了群星之巅的大家能够团聚在一起，我实在是不得不先冷落玉梅姐一段时间。”
商初瑶始终平淡的语气头一次开始出现波动，流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真心不想那么粗暴对待玉梅姐的，但我也千万不能让玉梅姐发现这个计划，对于之前对玉梅姐那种态度我真的很抱歉，十分对不起。”
“......”
“你要道歉的就只有这个？”
寒玉梅沉默了一会，提问道。
“对呀，不然呢？”
商初瑶恢复到平常的冰冷神色，歪了歪头。
见到此景，寒玉梅再一次确认自己的判断，内心叹息一声。
现在转变成巫妖的商初瑶基本上已经丧失人性，然而残留剩下的感情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死灵这种冰冷的天性变得越来越疯狂。
冰冷、执着、狂热，这就是眼前这位巫妖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