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于准备道具,教室里的桌位比平时更偏向了两边,几乎将中间完全空了出来。一些已经做到一半的道具及材料,则堆在教室的后面,挨着储物柜。虽然还没到学园祭当天,但看到这样的场景就已经十分有祭典的体验了。黑木写剧本的时间里姬野也没有闲着,现在同学们手上的道具都是按姬野自己绘制或找来的图纸来做的。虽说两个人都是外行,但交流下来会觉得姬野的画面感更强一些,因此黑木主要是讲明了不同场景需要什么作用的道具,没有去限制具体形象。

学园祭的准备期间,学校放学会比平时稍早一些,同学们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留在教室做道具。除此外还有就是早上跟午休的时候。有杏子这样态度消极的人,也有自一贯制的小初时在校就属于现充集团,热衷于集体活动的人,他们的热心程度感动了黑木跟姬野,准备过程异常顺利。仔细想来,从小学起确实就不会在这些方面发生太多矛盾,因为学生们一直都习惯于准备这些活动。只是两人主导活动,还是第一次,过去参与事前准备,更多是被班干部或现充招呼着做事,与其说其他人偷奸耍滑,倒不如说是自己以前态度消极。

大部分戏服基本上只会穿一次,所以大体上将不同的布料缝起来,体现出不同角色的阶级身份就好了,而不必去在乎舒适性跟耐穿、线头等等问题。关键的,常常出现在镜头特写中的衣服则租贷现成的。这样一来虽然或多或少会增加电影粗制滥造的感觉,但既然强调精细是不现实的,干脆豁出去告诉观众这是一部学生电影,可能反而会有一些舞台剧的感觉。也多亏这样,同学们的进度才堪堪赶上了周五的正式拍摄。

……

“班长真是个好人呢。”

两人在语音电话里,就电影分镜的讨论刚刚告一段落,或许是还不想结束通话,姬野无不感慨地说。

“是啊,太可靠了,现充不愧是现充。”

“黑木君现在其实也有一点现充的味道了吧?”

“我差远了吧……”

“是吗,你跟大场同学这样仰慕自己的人有说有笑吧,说不定一起去看电影也没问题,不觉得已经很现充了吗?”

转折出乎意料,黑木一时语塞,过后才结结巴巴地说:

“那是因为大场同学是电影宅啊,宅和宅之间一起说话没什么特别的吧?照姬野这样说,姬野才是呢,你说说笑笑地跟犬山同学去看他训练了吧?”

“我们是同桌啊,不可能不打好关系吧。”

“但他是运动系社团的男生没错吧?”

“是哦,那又怎么样呢?”

“运动、运动系社团才是最主流最现充的啊!你又特地给他加油,跟一般着迷的女生有什么区别……”

黑木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尽管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尽可能想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可或许是一时情急之下带出了藏在心底的一些话,他又意识到对方可能远不像自己这样认真,声音羞耻地落了下来。

他透过听筒,听到了姬野咯咯咯的笑声。

“黑木怎么突然认真了起来呀,果然——很在意吗?”

“才不是在意不在意的吧,我们不是在说现充的问题吗?”

黑木选择装傻。

“那拍完电影后我每天都去给犬山同学加油吧,原来这样就能当现充了呀。”

就像是特地避免被吐槽“别影响工作”一样提到拍完电影后,微妙地让人感觉认真起来了,哪怕只是场面功夫他也不希望姬野总是给另一个男人加油。况且,之前就有咖啡馆的事,他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增加自己与姬野间距离感的状况了。

“不行……”

“你说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焦躁让黑木的声音变得更紧切了,玩笑的感觉似乎在一瞬间荡然一空,而失去“开玩笑”这一重保护,黑木也完全意识到了自己踏进的是名为“占有欲”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魔窟。他仿佛能想象到笑意从对方脸上消失,变得冷酷起来的神情,随之而来的将是“黑木是我的什么人呢?”“你在限制我交朋友吗?”这类说不定将彻底划清距离,使这段关系变得冷落起来的话语。

沉默燃烧着引信。因为恐惧而变得冷静下来的他,拼命考虑着挽回失言的话语,或是装模做样冲淡刚刚语气的方法。可想要完全否定之前的话语,又是那么艰难,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轻易用一句“开玩笑的啦”带过,或许因为自己是为着真心的失言设法补救,才会别扭到几乎无从下手。

“不行是说……”

“噗嗤!”

“黑木君的声音就像在打着颤呢,这么紧张吗?”

对方话语里的笑意顿时颠覆了黑木出于悲观而形成的可怖想象,昵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君”。他意识到在这个话题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占据主动了,哪怕示弱也好,只有很在乎对方又一直诊视着的心情想要传达。

“是啊……”

“我只是很佩服大场同学的观影量哦,说她是仰慕我也谈不上吧,她对剧本有非常公允又独到的看法,很厉害。但我对姬野……如果用关键词来连线,我跟大场中间可能只有电影这一个词,而我希望能够代表我这个人的所有词汇,都能与你有关。因为我想跟你分享我的一切。”

黑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就像正在祈求着什么,这究竟该算是独白还是对话呢?在姬野心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之前,她先意识到“一切”这个词,在她的心里压下了一份沉重的负担。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因为她绝对不想被黑木讨厌。她喜欢着这样独白的黑木,喜欢着寄托于这份独白里认真的情感,就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一样耀眼,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回以同等分量的话语,“绝对”“一定”“一切”“一切”“一切”。随着一切的回响,她黯然下来,她想自己只能被黑木喜欢一段时间,她要在这段时间里让黑木成为离开了自己也无所谓的真正的现充。而她所背负着、踩踏着,如影随形的淤泥会将她彻底吞噬。

刻痕

病历书

无数个夜晚里睡不着的毒瘴

自残自伤

践踏着自我而又维系着自我

暴露的相片

——请不要来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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