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的第一个夜晚也做了很深的梦。她先是梦见了那只长满触手的古神，又梦见了店员手里的埃及猫。它们都以抽象的、符号性质的、类似贴纸般的模糊形象出现，又在梦的深入中逐渐褪去了那非现实的外壳。

夜晚在古神的触手接近王瑶前结束。初生的夕阳才刚刚燃起白日焰火，王瑶就醒了。

她又没能睡好，想必是梦的问题。她以前在夜市里听人说过，梦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而时间却是恒定的。

在世界另一头所用掉的时间是现实时间的延伸，她仿佛伸出触手，缓缓朝死亡而去。

房间的一侧依旧挂着那女士校服，王瑶知道，她的故事将与马丁毫无关系。不过也不是没好消息，这说明她的日常不会被意外与不确定性所裹挟。

吗？

换衣服时，王瑶觉得她胖了，镜子里的白皙肚皮摸上去弹性十足。那可不是个太好的征兆，她顺手一捏。“啊痛。”

后来，王瑶在母亲的异样目光下吃完了早餐。她出了门，上了路，昨日的光景还历历在目。但时间却好似混乱不堪。

道路、天桥、711，恰似被困于土拨鼠之日。一幕幕都发生过了，但马上又要发生。

她发现711的埃及猫不见了，它真是古怪的猫，王瑶觉得。

出门前王瑶绑了双马尾，或许是为了与昨天区分，或许只是喜欢。她像是昨天一样玩着头发，在阳光下哼起了《365里路》。

她穿过校门，就像昨天一样没有遭到保安的阻拦。她越想越不对劲，就算眼睛成了绿色，她也不是个外国人。好奇心作祟，她回头看去。

姓李的保安终于把陈芸拦下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教，陈芸就像只蛇一样“嘶溜”的挣脱了保安的束缚，朝着教学楼跑去。

她跑过王瑶，将一瓶豆浆塞到了王瑶手里，就跑进了室内。

还在生气的保安见王瑶不走，喊道。“看什么，上课了知不知道！”

“Yes Sir，这就走！”王瑶几乎是下意识地向着保安敬礼，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搞得明白。

“咚！”

那事儿发生在午间，陈芸抵在墙上的手阻断了王瑶的去路。她正要去食堂，脑袋里还想着薯条，迈着欢快的步伐，没走两步就给停下。

王瑶刚想说什么，陈芸那缓缓靠近的脸就把她钉在了墙上。一股热血顺胳膊涌上了脑袋。它从脚底出发，一直到心脏。

那是王瑶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她；从前她胆子小，自卑，不敢看人，尤其是不敢看眼睛。他以散漫为借口掩饰自己的失败，实际上就是个懦夫，胆小鬼罢了。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问题出现再告诉大家，未免显得有些迟了。

沉默弥漫在少女之间，不久她们都红透了脸颊。

陈芸比王瑶高出一些，占据着主导地位，但她偏偏先胆怯了。

“这是对坏瑶瑶给出的惩罚，但好瑶瑶不需要付出什么责任。”她松开手，吐了吐舌头试图萌混过关。

可等待她的不是原谅，而是来自王瑶的反击。她一个转身把陈芸“咚”在了墙上。原本还高些的陈芸因为双腿的酸软看上去比王瑶还小。

嗓子间的干涩是一股热流所引起，陈芸想要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点什么，但她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双绿色的眸子像是具有迷幻性，她怎么也挪不开，怎么也弄不透。

她们就那样对视着，直到王瑶松开手，慌乱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我...我没，我是说我，我是说人可以只是不应该。”她牵起陈芸的手，深吸了口气，说。“总不能老给你欺负吧，不然什么时候给你吃了都不知道。”

“金毛狮王。”陈芸坏笑着说。

“嗷呜。”王瑶回答。

松开了手，二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使人腐朽的墙壁。她们走在走廊上，直到陈芸撞向了王瑶，问她。

“奶喝了吗？”

“好喝，下次还要。”

“没有下次了。”

吃多了碳水，下午的课更是昏昏欲睡。王瑶看着窗子，感觉太阳永远不会落下。讲台上地中海发型的老师同学叫他海哥。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海哥说了什么王瑶已经听不见。

本就浓烈的困意，终于是让她睡着了。

那毫无疑问是个噩梦，一声声撕裂金属的响动从她耳边绕过，在一片漆黑过后是独属于梦的扭曲。像是被酸腐蚀过的夜空下是一条条狰狞的触手。

街道已经腐败，树木全都枯萎，王瑶站在曾经是711的地方，静静等候着末日的到来。

古神的爪牙就像蘑菇的菌丝，它们无限大的网络盘踞在土壤之下。它们用菌丝探索世界的每一处角落，直到它们一直以来的目标。

“哟，金毛猫。”稚嫩的声音唤醒了熟睡中的王瑶。她很庆幸自己醒来了，如果不是这样事情一定会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那是711的埃及猫，它倏然出现在了窗边，像是躲过了班上的每一双眼睛一样，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它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王瑶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平行世界、朋友态度的转变、会说话的猫、以及土拨鼠之日？

那古神应该也是真的，因为一切荒诞的事物都已经发生，再怎么荒诞的事情她似乎都可以接受。

“对啊，古神...”她轻声嘟囔着。

“巴斯特不放心金毛猫。”她舔了舔爪子接着说道。“金毛猫身上那个东西，很古老，很厉害，但很坏。巴斯特，琦琦和其他猫都不是她的对手喵。但金毛猫自己可能可以找到办法喵。”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句。”激动的王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绳索。她倏然站起，分贝更是大了许多。

“哦，瑶同学很好学嘛。”海哥说完便转向黑板，他边写边说。“根据牛顿第一定律，运动中物体总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状态，静止物体总保持静止状态借由...”

海哥的话王瑶根本没听，她看着窗子，那儿巴斯特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它来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混到了放学，王瑶还是惶惶不安，陈芸发消息问她怎么了。王瑶说要补作业让她先走。她撒了谎，显而易见。巴斯特的话让她怎么也放心不下，她反复咀嚼那些话，好似简短明了的话语中藏着天大的秘密。

走出了校门，王瑶才想起自己的愚钝。她摇晃脑袋，两侧的马尾晃动着打在她的脸颊。她觉得自己被骗了，居然相信了一只说话稚嫩的猫咪，一只连是否真实存在都不知道的猫咪。

它或许只是一条普通的猫，一条住在711附近，由一个眼神很可怕的姐姐所照看。

它与其他的所有猫都一样，只是每天做着猫该做的事情，其实什么也不是。

它才不会说话，没有猫会说话，古神，猫咪，过去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就像那个该死的传单一样是骗人的，没有魔法少女，没有驱魔事务所。有的只有不正经的发廊，和桃色录像带。

什么土拨鼠之日，什么平行世界都不存在，就连大城市之外的城市都不存在。

她哪儿都没去，一直都在原地，就像天桥下的车子永远都朝着忙碌而去一样。

想明白了问题，王瑶总算是迈开了步伐，夕阳下的街道铺满了店面，电影院、酒吧、KTV、卖盗版碟的、开餐厅的、便利店、奶茶店、酒店。

街道上的世界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通往另一头的天桥正在将城市分割。

711的附近也可以通往昨日的巷子，那儿都是些老房子，到了晚上就格外阴森。

但那时是傍晚也和昨天一样。房子里飘出的炊米香让王瑶想起了乡下。平时她从不走那条巷子，只有那天傍晚那么做了。

远处的房子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在那道路的中央似乎有个稻草人正扭来扭去。

“我是你我不会继续走。”

突如其来的话让王瑶停下了脚步，恐惧感涌上心头。刚来巷子时的那股子动力，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诡异的稻草人和对于乡下的回忆。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没有逻辑。她看向已经等了一会儿的便利店员。

她穿着一身不算合身的深蓝色华丽连衣裙，嘴里叼着和昨天一样的烟。白色烟雾从她嘴巴里飞出，尴尬的气息一时无处遁形。她想，这姐姐年纪应该不小了吧，COS魔法少女？

“回家去吧，走你平时的路。”店员丢掉并踩灭了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指虎，说，“对付这玩意儿，你可还得再练练。”

说罢，店员便向着那草人漫步走去，王瑶看着她头顶那不符合年龄的蝴蝶结，感觉自己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