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柔顺银发披散开来，又在末端微微蜷曲，看得她有些出神。
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多余想法赶走，站在原地的希珀丝斟酌了一下语气，淡淡开口道：“我洗完了。现在有时间吗？”
背对着她的特薇娅闻言转过身，露出微笑：“好呀，希珀丝姐姐想问我什么？”
“什么问你什么，”希珀丝走到窗边，抖了抖窗帘，“你已经做好我要问什么的准备了吗？”
“……只要是我觉得现在能告诉你的，我都可以回答。”
希珀丝盯着深紫色的窗帘看了几秒。
“威胁安全局，也算能回答的部分吗？”她平静开口道。
“基本算哦。希珀丝姐姐想问什么？”
身后传来笑声。
“……想问问你在想什么，”少女抓着窗帘，低头看向脚尖，轻轻道，“但我要先猜一下，对吧？”
“好呀，希珀丝姐姐先猜。”
又是这样。希珀丝心想，特薇娅总是知道得比她多。
窗外的雨似是又下大了。
雨滴打在窗户上，好像顽皮的孩子将象棋扔在棋盘上一样，并不规律，但没太影响到少女的思考，因为这对于希珀丝来说，本就是烂熟于心的专业知识。
“我猜，你不想被他们……”
她顿了顿。
“怎么样？”
“无条件利用。”
“无条件利用？”小姑娘语气上扬，似是在回味这个表达。
“不想被当枪使。”
“嗯哼，如果我登基为女王，希珀丝姐姐很适合来当我的祭司呢。”
“我说对了？”
“当然，请继续。”
希珀丝背对着她，攥着窗帘的指节紧了紧。
她确信，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现在正在与那位杀人不眨眼的王女殿下面对面谈话。
压力像是潮水一般，向她漫来。
但少女只是垂下眼睑，将后半段话说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威慑是个……正常人，都会采取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特薇娅声音很轻，但上位者的威严不显自明。
“因为很简单。”
希珀丝眯了眯眼：
“威慑之下，他们会认识到你的价值，进而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嗯哼？”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和安全局的关系中，占据更多的主动权，从而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仅仅就行动层面考量的话，”少女转回头看向她，“应当是如此吧，殿下。”
然而方才的压力，已经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笑面如春风的小姑娘。
什么鬼……
希珀丝在无形之中咬了咬下唇。
到底哪个才是你，特薇娅？
“完全正确哦，希珀丝姐姐，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大学者。”
少女闻言，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那为什么，有些事……不能现在告诉我呢，”她轻声问道，“是你觉得，即便告诉了我，也对当下的我来说没有意义？还是说什么别的原因？”
小姑娘的微笑中终于露出一丝释然与惋惜：
“看来，希珀丝姐姐就算是不记得了，直觉也意外地很准呢。”
果然是这样。
希珀丝看她一眼，又低了低眸子：
“所以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我？”
“希珀丝姐姐猜一下？”
少女沉默了。“我应该说过我不太懂这些。”她生硬道。
但特薇娅却笑了：“那可以等希珀丝姐姐明白的时候再说哦？”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正事。”
“……好吧。”
希珀丝懒得和她再拌嘴了。“今天想找你，怎么忽然半路离开了。”她平静问道。
“啊，哈哈……那不是去做义工了吗？”
特薇娅捏了捏指尖，抿着唇笑答。
“哪儿的义工？”
“嗯？图书馆的义工啊。”
“图书馆？怎么做到那么晚？”希珀丝看向她，“我记得他们是招过学生去整书，但要那么久吗？”
“希珀丝姐姐你不知道，”特薇娅看向一旁，又鼓了鼓腮帮子，“学校的同学经常借了书不好好放回去，图书馆又那么大一座，想要把那些放乱了的书整理好，光是跑一趟都超级——超级远。”
“我觉得我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没想到每个区跑完之后，你楼下的咖啡厅都关门了。”
特薇娅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给你带杯咖啡的。”
“……晚上喝咖啡，你不睡觉了吗？”希珀丝斜了她一眼。
“嗯？可是希珀丝姐姐晚上不都在加班吗？”
“加班……但是我也要睡觉的啊，只是稍微会晚一些。”
特薇娅轻轻“哦”了一声：“那好吧。”她想了想，还是没说早两天夜里一两点路过办公楼的时候，希珀丝的办公室灯还亮着这件事。
“你看起来是想说什么？”
希珀丝看她有些犹豫，出声问道。
“嗯？完全没有哦，”小姑娘回过神笑了一下，“在想他们委员会还有几天来检查。”
“……应该是下周，或者下下周。”
“听起来时间很紧张呢，九月末十月初的样子？”
“是，”希珀丝重重颔首，“我今天想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什么事情？”
特薇娅双手撑着床沿，歪了歪头。
“……我想这周末，或者更晚一点吧，”希珀丝低下头，思索片刻，“带你去一趟乡下，在那边住几天。”
“诶？诶诶？”
“你这个反应怎么和蕾贝卡一样。”
“啊？有吗……”
“问她和你有关问题的时候她也这样。”
“哦……”
“所以时间上，能安排得过来吗？”希珀丝正色问她，“我们需要专门去那边建立一个探测点，收集一下乡村地区的数据。”
特薇娅想了想：“是要用来写进报告里的那种吗？”
“当然。”
“这周末啊……”
“对。”
小姑娘眨了眨眼：“我这周末也要给希珀丝姐姐我的报告？”
“你应该写得差不多了吧？”
希珀丝是这么问的。
当然，她也并不指望特薇娅一定能跟她打包票，说这周末可以完成，因为以前做项目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有自己的安排，中间拖几天也情有可原。
但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小姑娘没第一时间回答她，只是低着眼睑笑了笑，又静静地看向一旁还亮着的台灯。
窗外倾盆大雨如注，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暖色调的灯光熏亮周遭。
“如果我说完不成的话，希珀丝姐姐会怪我吗？”小姑娘轻声问道。
“不会。”
“但是对我的印象是不是就到这里了？初学者什么的。”
“……你本来就是，你们的宫廷讲师还教过你写论文吗？”
希珀丝瞥了她一眼。
结果特薇娅没忍住笑了。“那我知道了，”她带着笑意，错开希珀丝的目光，语气温温柔柔的，“希珀丝姐姐。”
“嗯？”
“我困了，和我一起睡觉好不好？”她微抿嘴唇，“好像很晚了。”
“好。”
于是希珀丝关了灯，也上了床，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少女轻声说，“就像我虽然今晚还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那似乎是一种微妙的落差，来源于特薇娅对她所知甚多，而她却完全不了解特薇娅的既定事实。
当然，这种情绪本就是多余之物，她心想，这位殿下终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晚安。”
“嗯哼，晚安哦，希珀丝姐姐。”
就这样互相道完晚安之后，希珀丝松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让睡意缓缓漫过意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
但是，过了不知道多久。
在那之后，希珀丝在一阵奇怪的触感中醒来。
全身上下都痒痒的，好像被梳子梳过一样，又意外地很舒服，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天还没亮，外面仍然下着大雨，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花了几秒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侧眸望去。
身旁的小姑娘睡得正深，此时此刻，将她的耳垂轻轻含住了，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脖颈，让她挑了挑眉。
如果有镜子，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真是疯了。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少女感受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如此平静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