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苏临凤的嗓音沙哑，简单的言语之中带着强烈彻骨的仇恨之意。

天界，这一界高居于那九天之上，俯瞰着整个人寰。天界，这两个字本身便是强大的代名词。那由天界至尊天帝所创立的琼瑶天宫，更是从其诞生以来，便一直统治着整个天界。

当年那场颠覆妖域的倾国之乱，外来势力中并不仅仅只有光宣帝所代表的人寰轩辕帝国的力量，若不是琼瑶天宫，那无敌于世的天帝亲自介入，拥有地狱之瞳，即将继承毁灭与黑夜之龙，神之力量的苏临凤，又怎么会落败于光宣帝，甚至最后连自己最爱之人都无法保全，净莲妖后被逼得不得不遁入轮回，转世重修，身为妖皇的他更是被天界镇压在九十九层底狱两百年之久。

最后若不是南宫雪和苏渊一对夫妻因为某件事情而叛出琼瑶天宫，苏临凤可能现在，还在那冰冷彻骨、永无天日的九十九层底狱之中。

也难怪苏临凤

与那琼瑶天宫，与那天界至尊，有着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

不死不休！

在看到苏临凤那对漆黑的眸子中，喷涌而出的强烈杀意之后，白发老者微微一叹，指尖泛着藏绿色的光华，向前一步，点在了苏临凤的眉心，指尖与眉间相触的刹那，绿光在这一刻爆发出璀璨的光辉，笼罩了整座水晶宫殿。

苏临凤眼眸之中充斥着的冰冷杀意和暴戾意味，在藏绿色光华的照耀下，逐渐平复，重新在苏临凤的身体之中隐匿下去。

缓缓收回点在苏临凤眉心的手指，绿色的圣洁光芒在悄悄消散而去，白发老者的苍老脸庞涌上一抹疲倦的神色，看着那逐渐恢复平静的苏临凤，枯叶般地口唇不断翕动，淡淡开口道——

“孩子，虽然以你所背负的仇恨而言，要让你少动用这眼瞳的力量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白发老者捋了捋苍白的银发，盯着苏临凤如今那对漆黑如墨，好似深渊地狱的瞳孔，继续说道：

“地狱之瞳拥有贯穿过去、现世、未来三个时间的强大力量，更能让宿主统御阴、阳两极的绝强之力，但………”说到此处，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力量不是凭空而来的，天道向来视众生平等，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会付出同样庞大的代价。”

“当年那让你饱尝痛苦的倾国之乱，便是最好的证明。”

“地狱之瞳会逐渐吞噬你的神智，放大你心中毁灭、暴戾、杀戮的阴暗面，如若不加以控制，最终你将六亲不认，成为毁灭现世的恶魔。”

“更何况………你还要去继承焰的力量。”似是不愿说下去，白发老者不再言语，身为三大龙神之中，存活时间最久远的元素龙神，几乎通晓天地，但正因为如此，才无比地清楚苏临凤必须要去动用地狱之瞳所赋予的力量，也终将继承毁灭之龙的神力。

他的毁灭，已经注定。如同那夜空中，紫微星辰的运转有它自身的轨迹，冥冥之中自有命数，那已经是属于天道规则的一部分，除了无所限制的真神，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那是他的宿命。

元素之龙跟苏临凤的交谈，仿佛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精力一般，不愿再说任何言语，徒留苏临凤在空无一人的水晶宫殿大厅里，发呆。

毁灭吗？

苏临凤思绪万千，整整两百年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如同一幅幅画卷，飞快地翻过。

他看到了他的父亲，不是后来的养父苏渊，而是上一代的妖族帝皇，他的亲生父亲，那是他才刚刚及冠，被封为太子之时，父亲将皇冕放在他的头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祥和欣慰。

他看了他的母亲，作为妖国皇后，母仪天下的那位女子，正在寒楼中，看着少时，在风雪中舞剑激起层层冰雪的他，眼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他看到了她，若瑶，看到刚满七岁那年，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少女小手里持着青梅，两人共骑着精雕细琢的竹马。看到了十岁那年，两人在妖域皇都，元宵灯节那天，两人奔跑在喧闹的夜市，看着那漫天花火，共同许下的祝愿。

他看到了两百年前，妖族皇都，已经贵为净莲妖后的若瑶，身着那洁白得一尘不染的裙摆，在那倾国之乱的漫天火海中，舞剑而起的身影。

以及，他被天帝镇压，而她，在天帝那凌厉的剑下，香消玉殒之前，回望的一眼。那一眼，如同望穿秋水，带着无法言喻、无法传达的思念和眷恋，好像要将他的容貌刻在心上，刻入灵魂中。

若有来世，定不忘君。

苏临凤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那从宫殿里窜回，来到他身边的长乐郡主，明明同样是能够倾人国城，祸国殃民的绝美容颜，却不能让他再度动心。

他的心，早已经为一人所死去。

长乐郡主抬起螓首，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蓦地发现，那脸庞，早已被两行晶莹所打湿。

“你怎么哭啦，别哭啊………你哭，弄的我也想哭了。”长乐郡主凝望着那俊逸非凡的脸庞，看到了那黑眸中，藏匿着的悲伤，连她也仿佛被那抹悲哀所渲染，心里涌起一抹难过，跟着一起哭泣了起来。

一对美得不像话的年轻男女，就这样在空荡荡的水晶宫殿中，放肆地流着泪水，此刻，不会有任何人来嘲笑他们。

是啊，哪怕注定毁灭，可那又如何，我不想在最后落幕之时，在上穷碧落下黄泉之后，却还是只能留下一个两处茫茫皆不见，不能再次与你相守的结局。

两百年前，我没能抓住你消逝的手，而如今。

哪怕要毁灭世界，将战火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哪怕最后会把我自身都毁灭，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哪怕要将整个世界颠覆，我也要在最后，能够摆正你的倒影。

若瑶，你一定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