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没关系、孩子,这也是…你我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你们能把这个孩子送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足够了。”
老人头发花白,岁月留痕的眼角挂着水渍,面色忧愁,倚靠在门框上。
“老先生,请节哀,愿神明怜悯你我。”两名头戴宽边檐帽的男人颔首低头,表面上为老人惨遭不幸的儿女以示哀悼,实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人怀中婴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皮肤松弛、黝黑的手掌与婴孩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是饱经苍凉惨淡的夕阳、一边是烈烈朝晖的旭日。
“你们长途跋涉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吧。”老人道,“村子里还有闲置的房间,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歇歇脚隔几日再启程。”
“嗯,那就麻烦了,老先生。”
“不麻烦不麻烦。”
男子面前的老人摇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木屋。
“就是那边,你们先过去吧,我一会就让人收拾。”
两名男子没有客气,微微颔首后转身走向木屋,带有盘蛇图案的斗篷在他们身后飘动,被老人收在眼底。
盘蛇图案对于老人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他一生都在与它打交道,早年、在他久远模糊的记忆中,自己病危时、母亲死时、妻子过世的时候,蛇都出现过。
而现在,老人儿子与儿媳的不幸,同样招来了蛇,似乎每次死亡都与蛇脱不开干系。
圣国最大的慈善医疗机构,如果没有它存在可能会有更多不幸发生吧,如果没有蛇、他小孙子也就回不来了。
老人如是想到。
夜晚,海边的渔村能听到浪潮击打海滩的“哗哗声”,可能这样的声音,一些人并不会适应,但对于久居此地的老人已是稀松平常。
除了…莫名的咀嚼声。
也许又是老鼠。
啮齿动物在村子里是不受欢迎的,老人由此被吵醒,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寻声找那人人喊打的老鼠。
床榻一侧空无一物,这让老人的心悬了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将襁褓中的小孙子放在身边,现在除了烂鸟巢般的襁褓外哪还有孩子的踪影?
老人赶忙下床,点起油灯在房间里寻找,孩子可能就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只希望不会被老鼠咬到。
屋内油灯火光跃动,黑暗如海水退潮般被驱散,在暖色光线的映照下,老人终于在门厅的餐桌上发现了自己的小孙子。
婴儿两只肉手不知捧着什么东西,放在嘴边一直在啃,之前的咀嚼声显然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你这娃子,刚来的第一天就不让我这个老头子省心。”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旁想要抱起小孙子,但老人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个还在襁褓中、牙都没有长齐的孩子,怎么可能发出能把人吵醒的咀嚼声?
但答案很快就被揭晓。
婴儿好奇的转头看着老人,清亮的眸子中一条脐带从眼角伸出,末端连接着一条灰白色的诡异蠕虫,那虫子没有眼睛、但老人却感觉那虫子在注视着他。
婴儿口中,密密麻麻的倒钩利齿密密麻麻,像绞肉机般排列着,不禁让人联想到“七鳃鳗”这种生物。
哐当——
油灯掉落在地,老人被吓的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知识贫瘠的老渔夫,根本不知道现在如何是好。
他不顾一切的抱起小孙子拿起拐杖夺门而出,以自己最大的速度跑到一栋木屋前,黝黑手掌焦躁的拍打着门板。
这是那两名男子暂居的房屋。
良久,房门没有打开、房内也没动静,老人开始用肩膀抵住门板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很快门板就被撞开,屋内里却没有人的踪迹。
桌椅、被褥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那两名男子早就离开了。
从小到大,老人的一生浑浑噩噩,从事着不喜欢的渔夫工作、娶了不算熟悉的女人、亲人接连离去,现在仅剩的希望,似乎也是他人故意安排好的、被改造而成的怪物。
于是,老人无神的来到海岸上跪下。
垂暮老人对着海平面上渐渐升起的旭日呐喊:“神明啊!我诅咒你!!!”
他手中婴孩听到诅咒有了反应,爬到老者的脸上,在惊惧的目光中,两只小手扒住老人的嘴咧开人类完全不能做到的诡异弧度。
钻了进去。
同时,天空上的某种存在注意到他,降下一条金色的、宛如血管的纽带刺入老人头顶,海底也有触须缠上老人。
到这里画面突然结束。
传来阵阵婴啼……
………
“唔嗯!头…好疼!”
巨量信息涌入大脑,头疼欲裂冷汗频出,身体颤抖着几近崩溃,但我还是咬牙坚持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再次睁开眼,海岸、渔村、老人统统不见,只剩下浮在我面前的「亘古的注视」,它的眼底罕见的出现了波动,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惋惜?哀伤?亦或愤怒?
我不知道……
幽绿色的眼睛阖上眼帘,化作丝丝光带没入我的体内,剧烈痛感霎时间消失不见,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自己。
“喂…破眼睛,你给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没有回应,我也没想要回应,这句话更多的是我自己在自言自语,而不是询问。
刚才见到的场面……大抵就是小渔村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老人最后的场面我潜意识里不敢去想,只要主动去回忆脑内就隐隐作痛。
不过基本的关键信息我还是能捕捉到——蛇、圣国最大的慈善医疗机构的标志,小渔村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与“蛇”有关,但我却不知道“蛇”在这个世界所代表的意义……
等下,我想这些干什么?
我都死了诶!而且就算这里发生过惨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不是没苦硬吃的救世主。
现在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怎么出去,那就……
躺平睡觉摆烂吧!
想到便做到,一个矮身作势就躺在地面上,几乎是同一时刻,身体倏然燃起幽火,绿色的眼球再次出现,幽怨的小眼神上下扫视着我。
“这样就出来了?没什么耐心嘛。”
眼睛非常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
侧躺在地上单手托举着脑袋,见到眼睛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小眼珠子里装着什么心思,但想让我给你打白工?门都没有!”
要不是它把我引到海滩上我能被咬一口?疼死了好吧!而且也不知道艾尔薇拉现在是什么情况。
都怪这破眼睛。
瞧,它都羞愧的移开视线了!
它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人事啊喂!
“首先,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死没死?”
眼睛上下晃动、又左右晃动两下。
¿
死没死啊给个痛快的答案,半死不活算什么?
“那我问你…我现在留有意识是因为你吗?”
这次眼睛非常干脆的左右晃动。
“不是你?”
那是因为什么??
心底疑问出现的一瞬,一抹殷红色突兀的闯入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它自上空飘落停在我面前。
红色的花瓣缭绕在它周围,黑色藤蔓环绕其上。
这是一枚小小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