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怎么没感觉出来这群懦夫居然如此能跑，我们骑着马还跑不过他们那两条腿？”黄崇俊在西部前线正在面临艰难决定的时候，巴图鲁在大荒原上已经追人追得怀疑人生。

说起来这事的起因就让人哭笑不得，在马孟德刚上任镇北将军时镇北军团的大多数老军官私底下都很瞧不起这个为人浮夸的世家公子，因此在执行他的不靠谱命令时往往会选择阳奉阴违消极对抗，一时间镇北军倒是没有因为顶层坍塌丧失多少战斗力。

事情坏就坏在总有些奸佞小人想踩着其他人肩膀上位，镇北军中几个希望巴结马孟德和他身后家族的军官打破了中层军官们的默契暗中向马孟德出卖同僚，自视甚高的马孟德得到消息和证据勃然大怒，觉得自己是被一群卑贱的泥腿子给耍了。

从那之后作为马家嫡系独苗的马孟德就动用家族力量向镇北军展开了大清洗，曾经在镇北军中威望颇高能力出众的军官逐个因为些不大不小的错处被削除军籍赶出军团，至于腾出的位置归谁嘛……只能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被马孟德提拔起来的新军官不是跟他在国都里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就是马家与其他世家大族做交易安插进去混军功的世家少爷，反正在那些大家族看来在镇北军服役没有生命危险又能稳定地混到军功，自家子弟有了军功傍身以后再入朝堂前途肯定会更加光明。

有这么一群贵物把持镇北军的军政大权，可想而知整个军团的战斗力垮塌能有多快，就连那些原本本事不错的兵将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也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捧那些世家公子的臭脚，把好好一个镇守军团愣是给搞成了世家们哄孩子分大饼的游乐场。

尤其让巴图鲁觉得离谱的是，尽管这些世家公子指挥战斗的能力还不如一条狗，他们背后的家族为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倒是在这些人身边派遣了不少能打的门客。而且因为这些人缺乏指挥能力在军中也没什么真正的人望，镇北军溃散之后完全就是一盘散沙无人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逃得那叫一个星罗棋布啊。

迫不得已下巴图鲁只能也将兵力分散出去追杀溃兵，偏偏这些软柿子中间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拼死保护少主逃脱的门客团体。这帮人在军阵之中各自为战发挥不出多大本事，小规模战斗倒是一等一的硬茬子，甚至打出了几场由神眷者领衔的逃亡小队将追击他们的荒原骑兵给团灭的战绩。

一群农耕民族在荒原上跟游牧民族打起了游击战，这么诡吊的状况说出来谁敢信？可事情就这么离奇地发生了。

于是本打算趁机挥兵南下一举给北原国来个狠的的巴图鲁就被尬到这儿了，荒原上人口稀疏巴图鲁能够征召出来的能战之兵有限，偏偏大部分富裕的部落因为气候和贸易的原因还都驻扎在靠近边境的地区，就算巴图鲁想从这个泥潭中抽身，那些大部落的酋长们因为担心自家老窝被袭击恐怕也是不愿继续南下的。

“大汗，继续这么耗下去我们怕是要坐失战机，哪怕占据了雁来关未来也搞不到多少实际的好处。”没带多少人过来只是起个教官和参谋作用的施耐德同样满脑门子官司，之前他都是追随伊莎贝拉作战上面有大小姐协调诸部从来用不着操心内部意见不统一的问题，现在离开大小姐回归到“正常”的战争中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了。

“那阁下有什么高见可以解决眼下的麻烦么？只要办法合适我言听计从。”好在巴图鲁也不是那种野蛮嗜血的“传统大汗”，对于来自外部的建议他向来是从善如流。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不知道大汗能不能下这个决心。”施耐德倒是的确有个主意，只是之前受限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没有说出口。

“哦？阁下尽管讲来，不管主意好坏我都不会怪罪阁下。”看得出施耐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巴图鲁先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

“眼下唯一的办法，恐怕只有将镇北军给礼送出境了。”瞥了一眼巴图鲁见对方说得情真意切，施耐德方才开口。

“具体是怎么个礼送法？”巴图鲁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当然不是客客气气送他们离开，我打算将部队收缩回来然后在草原上平铺展开，之后就如同围猎羊群那般以重兵将镇北军的溃兵向雁来关驱赶但尽量不与他们主动交火，这种围猎战术不正是贵军最为擅长的么？”施耐德的想法是，既然眼下四面出击的小规模游击战让汗国骑兵很不适应，那就索性将规模扩大变成他们擅长的战斗条件，同时还能避免再出现因为个体战力差距导致己方追击部队反过来被消灭的窘境。

“这……”巴图鲁眼前一亮，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不是施耐德的主意不好，同样擅长军略的巴图鲁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好办法，无奈下面那些大部落的首领们恐怕不会听话。

这里面主要还是利益纠纷的问题。

那些酋长之所以不愿意听令一来是担忧老窝被端，二来则是被看得见的利益给懵逼了双眼，在这些从来没吃过细糠的山猪看来抓住那些北原官兵当俘虏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

镇北军在马孟德等人的胡搞之下再怎么烂，构成军队的主力依然是年轻力壮的良家子弟，这些青壮劳力在还保存着奴隶制的荒原部落看来属于最优质的奴隶人选，更别说抓住那些世家公子之后还能用他们来跟北原的世家大族勒索赎金，只要逮住一个整个部落过冬都不愁余粮了。

因此在追击溃兵的时候各部落的军队非但做不到整齐划一互相协调，往往还因为奴隶和战俘的瓜分问题给其他部落下黑手使绊子，甚至明目张胆互相火并的状况都有发生。

此刻巴图鲁是真羡慕核心圈国家职业军队严密的组织度啊，如果手里有这么一支令行禁止的大军他早就兵临北原国都了，哪儿还会因为区区一群溃兵被拖在荒原上？

“如果大汗觉得有难处，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施耐德跟在巴图鲁身边亲自训练过草原汗国的军队，很清楚除了巴图鲁本人的怯薛军之外其他部落都是个啥尿性，如果巴图鲁没法下定决心他也不好强求，自己终究是外人做多错多，万一被抓住口实扣上一顶干涉内政的大帽子影响两国关系就不美了。

“不，就算是再为难我也要做，这是我们从野蛮落后的部落联盟走向文明统一的国家必须得闯过的一关！”就在施耐德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的时候，巴图鲁沉思的目光逐渐转为坚定。

只是逼迫那些大部族向自己俯首称臣在巴图鲁看来还远远不够，甚至不能说是通往大业终点的起点，顶多算生涯起点的终点。正因为在外面亲眼见识过了文明国家之间的宏大冲突，知晓这些国家背后都蕴含着多么恐怖的能量，巴图鲁才急切地想要扩张草原汗国的力量，让自己的故乡从一盘散沙蜕变成像新生狮鹫王国那样的现代化国家。

如果大家都继续抱着荒原蛮族小富即安的心理，背靠西方阵营往后一年两年没事，五年十年没事，迟早有一天当科学进化到让其他南方民族也可以在荒原上自由生活的时候，荒原里埋藏的庞大矿藏就将成为荒原人的怀璧其罪！

不信去看看阳光海岸那个所谓的联合酋长国，再去看看奥特兰提山脉里的帝陀拉人。归入北方联盟的统治体系后也许普通小民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文化在衰退，他们的信仰在被取代，也许一代人之后除了血统上的差异这些人与约维克人将变得别无二致，过去的一切从此成为历史书上疏远的名词。

这种结果曾经只是一个小猎手的凯文能够接受，受过伊莎贝拉莫大恩惠（和欺骗）的克丘亚能够接受，满怀雄心壮志的巴图鲁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既然自己主动选择了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面对区区一点挫折又怎么能退缩呢？抬头看向荒原之上湛蓝的长生天，巴图鲁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