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我其实不讨厌这种威胁,先生。”
眉眼微微低垂着,以一个女仆该有的姿态,马琳·格里菲斯伫立在原地,好像真的没有动手的打算。
或者说,此时动不动手也已经没意义了。
该做的事皆已完成,至于接下来的结果是好是坏,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资格控制,此身已是怪物,但就和凡人时期一样,时至今日,她能做的依旧有限。
“如果您想听实话......好吧,幸运的是我们有时间慢慢聊,前提是您能忍住不先动手。”
她看起来很放松。
放松到就像是笃定了洛林插手也无济于事一般,老实说这样的放松让洛林稍稍有些不爽,但也仅仅只是稍稍。
想也知道,她既然敢站在这里等着自己来,就说明她藏着的东西肯定已经准备就绪,一条猎犬一定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张嘴咬人,而眼前的马琳·格里菲斯,显然就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的典型,这样一来,拖时间就很有利。
即将抵达战场的某人和自己巨不对付。
但洛林并不否认她强的离大谱。
“那你最好是今天别再让我加班了,我其实很懒的来着......”
拿出和对面一样的松弛感,洛林那懒散的站姿简直浑身都是破绽,颇为吊诡,原本该见面就把对面狗脑子打出来的两人,此时看起来反倒像是许久不见的友人。
“那我建议您先坐下来喝杯茶,先生。”
该死......
她甚至准备了一个小餐车。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仅仅犹豫片刻,洛林便大大咧咧的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虽然喝不太出来,不过应该还蛮贵的,随后绅士的等她自己打开话匣子。
厮杀前的体面是应该的。
马琳·格里菲斯对此深表感激。
“就像我和您说的,大小姐是个可怜虫,因为先天上的问题,她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幸运,老实说,这倒罢了,世上不缺少倒霉蛋,我和大小姐其实是一类人,若只是报团取暖舔舐伤口,我想我不是不能接受。”
站在洛林身前不足半米的位置,女仆长小姐一丝不苟地细心准备着点心和茶具,和敌意无关,这是她的工作,格里菲斯家的女仆会为每一个来访的客人准备这些东西。
哪怕已是怪物,她也还是女仆。
“我自认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以往的人生很恶臭,大小姐对我来说就像是清泉,但我并非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我期望的只是和她互相舔舐伤口,事实上在我知晓她命运的那一刻开始,我也就这点出息。”
颇为自嘲的翘了翘嘴角,眼神里却唯独没有一丝后悔,她捻动着指尖,将细心制备好的糕点喂进洛林嘴里,最后直直看着眼前的这位先生。
“对您来说,虚无缥缈的救赎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有几个不错的老朋友。”
坦然接受了她的喂食,毕竟这里没有盘子,洛林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其中的意味让马琳·格里菲斯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定了定神,她继续诉说道。
“我就这点出息,我很清楚,大小姐虽然温柔,但并不希望我介入她的人生,她有权利死,就像是我有权利活着,至少没从那片沙漠里出来前,我是恪守这一点的,只是格里菲斯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别误会,我没想过他们是温文尔雅高人一等的贵族绅士,我见过的倒霉蛋和渣滓太多了,天真早就死了,不过说起人......至少得有点底线,您说是吧?”
她拿出一把餐刀,优雅的在指尖舞动着,仿若在凌空凌迟着什么东西。
渐渐地,她眼中柔媚的温柔消失了。
寒冷在渐渐凝结,慢慢变成某种无声的暴怒。
“我自认道德低下,不配得到救赎,但比起他们还是远远不如,这自是迁怒,那也不是单纯的虐待,灵魂被抽离的痛苦是魔道研究必要的阶段,但那必不能以人类为蓝本,那怕是我故乡里那些堕落的渣滓,也不会只给经受这等痛苦的倒霉蛋施舍一块发霉的蛋糕。”
“只因为她是私生子。”
“我,万难接受!”
于是陷入暴怒的猎犬小姐开始了她的报复。
“大小姐说过不必为她伤心,因为凡人总是贪婪短视,确实,她既是高阶灵媒又是大巫女,灵魂恐怕早已直达天听,但......她不该去吃那些发霉的面包!”
“我也不该在任务中背叛买家和她私自回家,这让我在圈子里的信誉烂了,这是我的罪。”
因为失去职业道德,暴怒的猎犬被拔掉了獠牙。
所以她只能咬碎牙关潜伏下来。
“以我的单兵能力,我有办法杀死格里菲斯家集中的所有子嗣,但断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如果做不干净,大小姐的价值就会被继续利用,旁支之后还是旁支,一旦我在杀完所有人之前被逮到,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地狱,我会彻底失去报复的机会。”
“不甘也没办法,事实如此,好消息是我对倒霉的抗性真的很高......”
她恢复了优雅,一如既往地美丽。
但那深邃的眼底却已经彻底崩坏。
马琳·格里菲斯这个女人,自那一天开始,就彻底变成了怪物。
“一个完美的女仆会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对......我会耐心的照顾哭泣的小少爷,会在每早每晚和霍华德老爷问安,我需要引导,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得激起他们所有人对魔道的渴望,我需要把异端的欲望植入格里菲斯家的每一个人心里......一些合适的帮助与自我献祭是好主意,我需要时点,一个完美的时点...”
她究竟是何时背叛的?
至少在格里菲斯家没人知道。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恐怕到死都没反应过来,那天用笑脸迎着他们所有人举行盛大仪式的这个女仆,优雅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马琳·格里菲斯终于笑了。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炽烈又无声的暴怒充斥在她眼底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快感,那只是报复。
从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
无法救赎自己的猎犬亦不配给任何人救赎。
“我做的很好,过于好了,大小姐被我关进熔炉的时候我记得她哭了。”
“但没关系.....”
“我以外伟大的祂会给予她幸福。”
啪嗒一声,马琳·格里菲斯的手掌轻轻合在一起,就像是给这个故事最后加上一个完美的注脚。
“而我,已经身在地狱364天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