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出这个词时，孔老师自信的语气，反而让我感觉她不可信起来，就像所有长辈都会撒的谎一般，考到年级第一也不一定会买什么作为奖励，年年收起的压岁钱也未必会特别攒下来未来全部奉还。
所以，也许是道听途说吧，毕竟早上发生的一切地点是上学的途中，不过，这件事仅仅在一天内便传播到了老师的耳中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
不过，我也不打算特别做什么，我没有能力去堵别人的嘴，如果连林念月这样的大小姐都不在意，不出手制止，我又能做什么呢？刨开肚子好好解释自己吃了几碗粉吗？可我自知心中有愧，所以连解释，我都没有脸去进行。
随便想了想，便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或是自己理所应当的恶果，我愈发感到疲惫。
“老师，抱歉。”
“背后说我坏话的事？”
“当然不是，是昨天下午的事。”
“所以昨天那个女同学说你背后说我坏话的事，是真的喽。”
“额，孔老师您不是说您知道所有的事吗？”
“知道是一回事，当事人的承认是另一回事。”
“抱歉，本来说好今天早上课间来找您的。”
“哦，家庭情况。”
孔老师恍然大悟，看样子的确没把正事放在心上。
“现在方便吗？”
我现在只想尽快处理完所有事，回家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不方便。”
“哈？”
不方便现在还有空在这里跟我闲谈吗？
“那昨天下午还在放学后问我有没有计划？”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同学。”
“那我不打扰您了。”
我拿起书包起身便准备离开，孔老师却同时站起身，说道：
“想逃？”
“我没有逃。”
“那为什么今天一天连座位都没离开？”
“中午我好歹还是去食堂吃了饭的。”
“要不把上厕所也算上？”
“孔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
孔老师扭头，看了眼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说道：
“关心关心学生，顺便，再次验证我的能力。”
“我并不觉得你在关心我。”
“那也得你把心中的事讲给我听才行。”
“您不是知道一切吗？”
孔老师拿起教案，转过身，回过头看向我说：
“刚才我不是才说过吗？你得亲口说出来才行。”
“……”
初中时，虽然我也没什么朋友，常常是一个人回家，但跟随着放学回家的人群浪潮中，虽然最后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但路途的遥远却能够浑然不觉，我并不会去特别羡慕那些有家长接的同学，我的家距学校并不远，更何况，也有小小年纪，便已经住进学校附近开设的托管所的同学，所以，那时候的回家路，在现在的我想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既不漫长到每每回家便是筋疲力尽，也不会分不清路上与终点。
虽然还未成年，我的身体还有成长空间，但孔老师的身高仍是比我高出半个头，回忆起来，自认识她后的几次见面，我的确没有特别注意过她除开教师外的特点，我并不认为是我太矮了，来往的行人中，我起码是偏高的那个，是孔老师太高了，走在我的前面的背影，难免会让我联想到过去，在我还需要被接送上学时，父母不会刻意注意步伐的大小，总是走在我的前面的那段时光。
将有的没的的思绪甩出脑外，我加快脚步，跟孔老师并肩。
“我记得，你是一个人居住的吧？”
“嗯。”
“自己做饭？”
“暂时不是。”
“家境不错。”
“只是现在上学生活没确定下来，有时间肯定会做饭的。”
“哦，对，你可是大忙人。”
揶揄的语气，不用明说，我也明白孔老师在说李卓安与林念月的事。
“今天我还是有时间做饭的。”
“算了，还是别了，我怕被你谋杀。”
“我没说要请您吃饭，再说，我还未成年。”
“就怕未成年啊，思想不成熟，天真，愚蠢，我行我素。”
我原以为孔老师仍在嘲弄我，待我打算反驳她时，却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的，是路上来往的行人。
那是一家三口，父亲衣着整洁，母亲打扮体面，不约而同的是，两人此时都手足无措地，围着躺在地上的撒泼打滚的小孩。
“我就要那个玩具！”
小孩喊道。
过往行人的视线，反而让小孩有恃无恐起来，喊得更加大声，丝毫不注意自己给父母带来的多少困扰。
“老师，你觉得那个小孩讨厌吗？”
“并不，非要说的话，我是老师，我只会希望去帮助他。”
“给他买一个玩具？”
“帮助他自己做出不会后悔的，正确的选择。”
我原以为孔老师打算接下来用一个玩笑，来掩饰她假正经的这件事，但我久久没等到下文，于是我转过头看向她，才注意到她一直看着我，刚才的话，应该也是说给我听的。
不会后悔的，正确的选择。
“什么才是不会后悔，正确的选择呢？”
“你已经作出的选择，现在感到后悔吗？”
我……
我喜欢你。
李卓安说出这句话时，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接受她作为我的女朋友，也没有义正严词地拒绝她，我只是，仍在犹豫。
我被她拉着走，却又反悔，不做任何解释地，跑到林念月面前。
什么也没有做也是一种选择，或许这就是林念月讨厌我的点，也是我们无法再做朋友的，致命的裂痕。
“我后悔。”
我后悔没有坚定地做出选择。
“那，我就不说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了，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你理解吗？”
“我理解。”
我能改变的，我能做出选择的，唯有现在。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我看过很多的书，很多的影视作品，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我失去的一切。”
“没有经验与办法就说明，你还年轻，看过的书，见过的事还太少，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孔老师在一家餐馆前站定脚步，抬起手放在我的头上，温柔地说道：
“放心地依靠身边的成年人吧。”
吃饭时间人满为患的餐馆，服务员只好招呼我与孔老师在餐馆外临时搭建的折叠餐桌旁落座。
“想吃什么？”
“所以为什么现在一起来吃饭了？而且我说了，今天我有时间做饭。”
孔老师接过菜单，问道：
“那你有心情做饭吗？”
“……”
“趁着吃饭，利落地把事解决吧。”
“这不是小事。”
“但也不是大事，一份臊子面，加面，谢谢。”
“饺子，大葱肉，大份。”
“我可没说我会请你的哦。”
“我知道。”
看着孔老师丝毫没有成年人的模样，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跟她商量。
“有人对我表白了，但我没有给她回应。”
“不喜欢她？”
“不是。”
“那就接受这份爱意呗，额，当然，只是私下这么说，但是，如果我说：‘不要早恋’，我想你也是不会老老实实遵守的吧。”
“我没有懂事到自觉不去早恋，我也想有一个女朋友。”
“哦，那是那个表白的女孩不漂亮？不对，我记得她们不是都挺好看的吗？”
“孔老师，重点是现在才不过开学第几天啊，你相信仅凭这几天，就能产生，甚至建立感情吗？”
“这，因人而异吧，不过，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一见钟情这种事，不是挺浪漫的吗？”
“浪漫，应该在关系确认后。”
“两个人结实的过程，也是一份感情必然的开始不是吗？”
说得越多，我感觉我越是在找借口，我只是希望现在的自己轻松些，所以不断希望合理化自己没有对李卓安的表白给予一个答复的行为，孔老师说的我冷静思考其实也懂，我都懂。
沉默间，饭已经做好，被服务员摆在面前。
孔老师一手扶着头发，另一只手夹起面，刚刚放进嘴里，便被烫得直吐舌头。
我则用筷子插进饺子，递到嘴中。
有些烫，但，美味在口中化开的感觉，仍是让我的心情好受了些许。
孔老师无奈地将筷子放在一旁，对我说道：
“你到底在在意什么？总不可能是叶公好龙吧？”
我真正在意的是……
看着面前用作盛放饺子的，洁白的圆形瓷碗，我想到了一轮明月。
“我其实真正喜欢的，是另一个人，我只是，即便面对面，我仍然害怕的不敢表白，但我又怕，如果我真的错过了已经摆在面前的这份喜欢，以后我会后悔该怎么办？”
“简单来说，你想全都要？”
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吞进肚内，我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当然，这可是经典的渣男发言，像是什么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啥的，我就不列举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老老实实选择一个。”
“可是……”
“可是什么？小说看多了？还是还活在封建时代？认清你自己的能力，每个人能够对自己负责便已是不易，身为未成年人的你，要真的有两个女朋友，信不信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生活，你还想考年级第一？成绩能及格便是万幸！”
“感情不会影响我的学业。”
“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你还不是成年人。”
“……”
我站在分岔路口，但两边我都看不到终点。
“那您觉得，我该选择哪边？”
“我不知道。”
号称知道所有事的孔老师，我却感觉面对问题她说不知道的次数更多。
“像这种事，没有正确答案，你需要做的，只是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要背负起对应的责任。”
如果，我接受了表白，那我是不是就应该减少与其他女性的来往，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如果，我打算追求自己内心所爱，那我是不是就该对那份传递给我的感情，做出明确的回应？
“我明白了。”
“尊明白力？”
孔老师嚼着嘴里的面，吐字不清地问道。
“我真明白了，孔老师，谢谢。”
“那，作为报酬，待会结账？”
“您是成年人，请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
“成年人还不准有一颗童心了？”
听着孔老师不要脸的发言，我默默往身旁挪了一个位置，努力装作不得已跟她拼桌的互不相识的路人，再次吞下一个饺子，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是个晴天，想必，夜晚仍能看见满盈的美丽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