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跨越死亡的长流,彼岸尽是虚无。

脚踏天际,头顶星辰,尘埃逸散于空隙中。

我生而无根,死亦无痕,曾在生与死的边缘辗转多轮。

此刻我沉入那条沉沦之流,将生命奉还。

我也终得到解脱,以亡者之眸望见一切的原点与一切的终焉。

终沉睡在黑暗之中。

“弑神者。睁开眼睛。”

微光照耀,我获得祝颂。

“你是谁?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的。你向神明发起挑战,终彻底拥入死亡的怀抱。而我,便是你企图杀死的那个神明。”

神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的记忆里,我确与一位自诩神明的少女亡命于数据洪流之中,死无葬身之地。可那声音,又与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恕我拒绝承认神明的存在。而你的声音又与我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无所谓你的承认。弑神者,我们无需依赖人类信仰而活。”

“那你就不是神明。神明不过是被人供奉起来成为一种用以疗慰自己的景观。倘若你无需如此,也不该以神明自称,不该带上这份诅咒的头冠。”

“你与祂很像。祂给予了你对抗神明的力量,也教会了你争辩的道理。”

“祂?是谁?你在说谁?”

我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祂是谁,我向对方也知道我知道祂是谁。可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片刻之后,才继续那无头无尾的对话。

“不好奇你的世界变的怎样了么?”

“与我何干呢?我在那世界没留下任何东西。即便你宣言的毁灭成真,又能怎么样呢?”

“那天的三个月后。月亮陨落,万物凋零。你们的世界走到终点。你记忆中的那些人,你奋力拯救之人,归于乌有。”

“你对我始终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可悲的误解。我提过不止一次,这世界的一切皆与我无干,它是生是灭皆是其自己的选择,我无力也无心干涉。你和我说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指望我为此懊悔么?”

“我无法理解。本该是你诞生的世界,这世界与你本该息息相关。可为何你又此如此冷漠?你本该是被祂选中的救世之人,可你却在袖手旁观。 ”

“这亦是祂所授。你们自诩神明,以惩戒之名行毁灭之实,可又一再试图找出一个所谓的救世者阻止这一切。荒诞而可笑,倘若你们的确有灭世之力那谁又能阻止你们呢?必然只能是另一个真正的执棋者。这之间,我所做的一切皆无意义,不过是你们训诫世间的景观和游戏罢了。无论如何我皆为棋子,不动才能裹挟全盘。况且。”

“况且?”

“我对世界的态度是双向的。在你指责我冷眼旁观之前,何不想想我为何会冷眼旁观呢?尤其是我突然意识到祂就是另一个真正的执棋者时。我便更无所顾忌。况且你们应该高兴才对,这件事上我站在了你们这一边。”

“因为你,这个进程提早了135年。”

“你是觉得我该为此自惭形秽么?我从未要求过你们做出这种事,这一切是你们所为却将罪责放在我的头上。虽然我也无所谓,实在不行你向那个世界的全人类通报一下这件事吧。反正我死时甚至没留下尸首,在那世界也未有挂念,更不存在什么生后名,背个毁灭世界的锅也无所谓。”

“那几个孩子呢?艾莲娜呢?你的舍命拯救不也毫无意义么?”

“你直说你想怎么样吧?我厌倦了你的闪烁其词。”

“好吧。我可以给你一次拯救那个世界的机会。”

“恕我拒绝。你另请高明吧。”

“真的拒绝么?你无需付出什么成本便可做到。而最后,我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也能带你去见你想见的那个人。”

“这个条件可没什么吸引力。更何况我不明白,毁灭世界的是你,要求我拯救世界的也是你。你是精神分裂么?你要不统一下意见先?”

“你的选择消除了所有意义,加快了毁灭的进程。”

“所以呢?你还想扣什么帽子?一起来吧。”

“毁灭的意义也被消除。今次的一切皆是虚无,反倒成为了荒诞的随机。”

“本不该如此么?”

“真该如此么?有件事你或许总怀着误解。那孩子,在你到来前便已经离世。是你的出现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我沉默了。忽然间,一阵愁云将我笼罩。阴霾之下,我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仿佛一瞬间都没了意义。我和对方的存在没了意义,我和对方的对话也没了意义。一切归于毫无意义的虚无。我感受到了身体的瓦解,某一刻中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副可怕的模样,一个彻底遁入虚无的、愚昧的模样。那样的我好像是那么的快乐,可眼见此景的现在的我又是那么的惊恐。比之亲眼所见一切葬入火海更甚。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什么。只是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一个机会修正一些错误,这是你的自由。若你拒绝,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需要我做什么?”

“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你要重新面对抉择,之前的未来被抹除,由你重新书写。”

“失去记忆,回到那个时间点么?既然如此,我会重复无数次相同的答案。”

“不,在此之前。你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前往另一个世界。寻找那里的真相。等你做好准备,一切就都会不同。”

“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祂曾走过的路。我应允你也走一遍。这既是试炼也是机会。”

“机会?咋的?你把这也当福报了呗?”

“祂在那个世界有意识投影。你有机会在那里见到祂。”

倘若如其所说,那这份条件绝对让我不得不去接受。毫无疑问对方窥见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疑惑和恐惧。接受这一切,那一切都是时间的巧夺天工,不再是虚无的随机,而我也能窥见心中的未知阴霾。

“我有个条件。等回到原本的时间,我希望你将我和怜分离。她应该独立地活着。”

“我不能向你保证。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创造与见证结果。”

“我会的。”

“那么。合作愉快。我会将你和你的记忆送至那个世界,但我希望你不要对那个世界的人说起这个世界的事情。否则你将永远困在哪里。那么,欢迎来到一个新的世界......”

一束光芒麻痹了意识,直等风雪呼啸吹醒麻木的意识。宛如婴儿诞生一般,我在一片惨白的风雪中被冻醒,半米厚的积雪将我淹没,月光凄惨,借着月色在一片惨白中的反射我望见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那隆起的胸部和散乱的长发告诉我,我仍驱动着一个未曾拥有却又些许熟悉的身份。

“啊——!”

风雪呼啸中,我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循声回头,身后是一座古老漆黑的洋馆屹立在素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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