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城外，李家村村口。
平时少有外人造访的白家村突然多了许多生气，村子里的男女老少纷纷聚在村口，挤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模样让人联想到集市上挑选家畜的人们。
原因无二，今天是媒婆到来的日子。
在中州这块土地，倘若男女未在十六岁之前结婚，官府每年都会多征税款，并且会随着年龄增长逐年增加惩罚，如果到二十岁时都还没有结婚，就不止要多交税，还会被朝廷抓去修城墙和运河。
拜此所赐，一向宁静的村子才会热闹非凡，男人们兴冲冲地对媒婆身后的少女指指点点，讨论哪个女孩更适合养家。
谁也没注意到，人群后方凭空多出一位外表清冷的黑发少女。
“呜。”
纵使拥有堪称不死不灭的强韧躯体，空间跳跃带来的不适感还是让少女微微皱眉。而当这位自另一个世界到来，名为多菲莉娅的少女看清周遭土屋与乱哄哄的人群后，眉头顿时皱得更深。
“不是地球？坐标搞错了？”
多菲莉娅回忆了一遍发起空间跳跃时的经过。身为整合宇宙文明智慧所创造出的AI生命，她确信自己没有出现纰漏。倘若这里不是地球，那说明出现了某种超出掌控的变化。
虽然她强大到可以凭肉身从黑洞的引力中逃逸，但在未知力量下来到未知世界，这一现状还是令她感到不安。
要是在这里死掉，那可没人能来救自己。
搞清楚眼下环境更重要。
想到这里，多菲莉娅扫视了一眼前方人群。村民使用的语言并非她已知晓的文字，她只能一边靠语言编译器收集信息解析，一边打量人们言行。
现在正值树叶发黄的深秋，然而人们却只穿着看上去就冷的粗布单衣，衣着许久没有清洗过不说，其上还有相当程度的磨损。手中除了一些旧时代的农具，找不到可以被称为武器的东西。
相当低级的文明。
多菲莉娅撇了撇嘴。语言编译器的功能颇为强大，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大致掌握这个世界的语言。
这些村民在相亲。
在这个叫中州的地方，男女要是到了二十岁还不结婚，会被朝廷抓去服徭役。其中磨难虽不说九死一生，但也很少有能完好无损回来的人。被抓走的人经常缺胳膊断腿，纵使回来也是废人。
因此每当官差带着还未嫁出的女子在一处村子落脚，都会引起村子里的青年围观。普通人一辈子也就一个老婆，谁也不想取个丑八怪和身患残疾的女性。
“怎么是妖女。”
“妖女？我看是妖怪！”
“官府怎么把妖怪带过来，还是个瘸子，晦气。这种女人娶回去也是累赘，别说还是个白妖。快走快走，小心被下咒倒一辈子霉！”
“我会伺候人，砍柴挑水我什么都会做！只、只是身体不方便……”
人群中传来的胆怯女声吸引多菲莉娅注意，她踮起脚朝前眺望，只见人群中孤零零站着一位满身污垢，耳朵也缺了一边的狐女，和身边打扮出彩的女子相比，她只比路边捡垃圾吃的乞丐好一点。村民看见她说话便纷纷撇头避让，好像看见了晦气的东西。
男人们的嫌弃表现令女孩儿更加着急，一直低着的头急忙抬起，她泪眼婆娑地上前一步，结结巴巴恳求。
“我真的什么都会做！我、我家已经交不起税银了，求各位大人行行好，让我当牛做马我也——”
“一个被割了耳朵的瘸子能做什么。”
“王婆还不快把这个晦气玩意儿带下去，要是我们遭了灾，呸呸，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肃静！”
就在男人们对一旁满脸为难的媒婆发难时，官差打扮的人厉声呵斥，村民立马安静下来。他满意地点头，以明显异于村民的上位者气场走上前，眼睛一一扫过露怯的男人。
“狐女虽是妖怪，但她已在青山道长见证下行过割耳礼，终身不得害人。怀疑狐女便是在质疑青山道长，嘴巴都给我管严点！”
一位身穿靛青道袍，手持拂尘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狐女的割耳礼正是在我见证下举行。”
为了说明身份，名为青山道长的中年男人朝狐女甩动拂尘，一阵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流便笼罩上狐女，狐女脏兮兮的外表随之干净些许，变得可以看见泥土覆盖下的干枯白发。
魔法？
不，称呼为“法术”更贴合吧。
亲眼看见超自然的东西，多菲莉娅虽然意外，但也没有过于惊讶，她早就从村民口中听到“仙人”、“道长”、“修仙者”一类的发言。修仙者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很高，可以仰仗法术实现起死回生乃至斗转星移等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神迹。
但在多菲莉娅眼里，眼前叫青山道长的中年男人肯定不在此列，是她一个眼神就能杀死的蝼蚁。
“真麻烦。”
见到人群中仍没有人愿意娶狐女回家，青山道长小声抱怨。他只是幽云山道观里的一个小道士，要不是狐女一家承诺的灵草，他才不会冒着被人看穿的风险，带狐女在各个村子转悠碰运气。
人妖殊途乃中州修仙界的法则，要是被他的同门知道他遇见妖怪非但没有消灭，还带着妖怪要妖怪嫁给凡人，他非得被师门扒了皮不可。至于所谓的割耳礼，中州大地确实有这个规矩，妖怪割去耳朵代表服从人族，可这是修仙者的规矩，对没有法力的普通人而言不起作用。
也就是他用烟熏瞎了狐女的眼睛防止她日后谋害丈夫，不然就是有急需的灵草诱惑，他也不会答应。
看来这次又告吹了。
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青山道长心想。好在这是最后一个村子，他事先和狐女一家商量好，他只负责带狐女见人，能不能嫁出去得看狐女自己的本事，就算狐女没嫁出去，灵草也依旧是他的。
他扪心自问，这几个月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带狐女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去问，已经很仁至义尽，换做他的师兄师姐，早就把狐女一家全杀了然后拿走仙草。
至于他这个连筑基期都没有的小道士，其实是没有把握杀了狐女一家以后还能全身而退，所以才答应狐女的要求，这是另一码事。
“怎么会……”
耳边传来狐女“噗通”跪坐在地上的绝望声音，青山道长不屑地撇嘴。
“走吧，这可怨不得我，是你表现不好才没人要你。回头是你们再筹筹钱交税银，还是一家人去瀛洲修运河，都和我没关系。”
“道……”狐女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
青山道长眼中的嫌恶更多几分，“我已经仁至义尽，没人娶你是你的问题，回去后记得把东西——”
“我娶了。”
就在人群即将散去时，一道清冷女声吸引所有人目光。
发声者正是多菲莉娅，她好像没看见村民的惊诧视线，越过人群着狐女一步步走去。
“女人？女人娶女人？”
“模样生得乖巧，但也不像要婚嫁的年纪。”
“长得恁白，衣服也不像咱们农家人。可哪有大小姐出门不带丫鬟，还是来咱们这个小地方。”
多菲莉娅在狐女身边站定，她冷眼环视一圈周围，淡淡询问。
“谁是主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