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以为是空调冷凝水滴在脸上,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公寓根本没有装空调。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交错重叠的树冠,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潮湿的泥土上。一滴露水正顺着叶片滑落,“啪”地砸在她的鼻尖。
“什么鬼地方……”
脱口而出的抱怨戛然而止。这不是她熟悉的低沉嗓音,而是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声。
林泠触电般坐起身,这个动作让她的视野瞬间天旋地转。纤细的手臂深深陷入腐殖层,指尖传来湿润的泥土触感。她低头就发现有一双白皙小巧的手掌映入眼帘,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纤细得仿佛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不可能……”
颤抖的手指抚上脸颊。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下巴光滑圆润,没有一丝胡茬的痕迹。她扯开沾满草屑的白色连衣裙领口,本该厚实的胸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坦到近乎贫瘠的少女躯体。
“操!”
这句脏话被童声演绎得毫无威慑力。她的手继续向下探去,随即整个人僵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裙摆轻轻扬起,前所未有的凉意让她浑身发抖。
不信邪的林泠提起自己裙摆,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纯白的三角内裤,而大小很明显是小孩子才能穿的尺寸。
她忐忑不安地拨开了最后的伪装,看到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伙伴不翼而飞,整个人宛若遭受雷击,愣在了原地。
怀疑是在做梦的林泠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因为这具身体的痛觉神经敏感得离谱。这也确认了现在的一切都是现实,并非梦境。
“冷静……必须冷静……”
她整理好着装之后,强迫自己深呼吸,腐烂的草木味灌入鼻腔。环顾四周,参天古木盘根错节,蕨类植物长得比人还高。这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片森林,至少不是她记忆中该有的样子。
远处传来枝叶摩擦的声响。
林泠浑身紧绷,本能地蜷缩起来。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重物碾过灌木的脆响。有什么大型生物正在靠近。
她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一棵布满苔藓的巨树。树皮粗糙的质感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脊椎被突起的树根硌得生疼。声响突然停了。
死寂持续了整整五秒。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炸开的瞬间,林泠看到了一头肩高超过两米的黑熊,油亮的毛发上沾着暗红血迹,獠牙间垂落浑浊的涎水。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捕食者特有的兴奋。
跑!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转身就逃,裙摆却被荆棘勾住。“刺啦”一声,布料应声而裂,她踉跄着扑倒在腐叶堆里。黑熊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每一次爪击都让落叶飞溅。
“操!妈的!”
这具身体太弱了。肺叶火烧般疼痛,双腿像灌了铅。原本能轻松跨过的树根现在成了天堑,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近,热浪夹杂着腥臭喷在颈后。
前方地势突然陡峭。
来不及思考,她纵身跃下斜坡。世界天旋地转,尖锐的碎石和断枝划过皮肤。在连续撞断三丛灌木后,她的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一根小拇指粗的断木贯穿了大腿外侧,木刺深深扎进肌肉组织,鲜血立刻涌出,顺着腿部的曲线滴落在枯叶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黑熊在坡顶徘徊,鼻翼翕动着嗅探血腥味。
林泠颤抖着摸向伤口,指尖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湿。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断木边缘还挂着几缕被血浸透的肌肉纤维。她强忍着恶心,用指甲掐住伤口上方的动脉,血液立刻从指缝间溢出,顺着小臂流到手肘。
“必须得先……止血……”
她咬牙撕下裙摆布料,牙齿间弥漫着纤维的苦涩。颤抖着在伤口上方缠紧布条,第二圈时剧痛袭来,视野顿时发黑。深吸一口气,她猛地拔出断木,温热血浆喷溅到下巴上。
简易绷带瞬间被浸透,她只得又撕下裙衬,用树枝绞紧止血。树枝深勒进皮肉的剧痛让她发出呜咽,但血流终于减缓。伤口边缘泛白,深处还嵌着木屑,每次呼吸都像有烧红的针在肌肉里搅动。
第三次尝试才勉强站起,左腿完全使不上力。贯穿伤随着移动不断渗出混着组织液的血液,在身后拖出断续的血痕。
耳鸣声中,她隐约听见了水声。
河流。有河流就有人类聚落。
林泠拖着伤腿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钉上。伤处的疼痛开始呈现出波浪式的节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高峰时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把额头抵在树干上喘息。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的同时也模糊了视线。三百米的距离花了将近半小时,当她拨开最后一片芦苇时,湍急的河水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她跪倒在岸边,浑浊的水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黑色短发黏在额前,圆脸上布满血污,杏眼因为疼痛浮着一层水雾。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像个被撕碎的布娃娃。
“这就是……现在的我?”
借着河水的倒影,她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伤口。大腿外侧有一个签字笔大小的血洞,周围皮肤因为缺血呈现出青灰色。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什么野兽撕咬过。最深处隐约可见白色的骨膜,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组织液。
她颤抖着捧起河水清洗伤口。冰凉的河水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她差点咬到舌头。水流冲走了表面的血污,但也带走了少量已经凝结的血块,新鲜的血液又开始渗出。她不得不再次拧紧止血带,这次用了全身力气,直到树枝深深勒进皮肉。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对岸的芦苇丛剧烈晃动,一个披着兽皮的身影正快速接近。林泠想呼救,却只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失血过多让她的视野开始模糊,所有颜色都混在一起,像被打翻的颜料。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拨开芦苇,某个金属物件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