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大魔女还是没把芙洛伊怎么样。

她只是冷笑:

“希望等二十一天之后,你快要死掉的时候,不会装可怜过来求我。”

芙洛伊听她这么说之后居然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到时候,你想我怎么求你?”她问,“你想我用什么样的姿势?想听什么样的话?”

“……”

大魔女简直要无语了。

“没脸没皮!”她怒斥,“你身为魔女的矜持呢?”

被骂了的芙洛伊觉得很委屈。

“唉,矜持。”她耸了耸肩,体贴地给老板的空杯子重新添满茶水,“我原以为魔女们都不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呢。”

毕竟,对绝大多数魔女来说,矜持与自谦都是无用之物。

反正,根据芙洛伊近日来对造访“金丝笼”的魔女们的观察,她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魔女们普遍崇信自由与混乱,视秩序与规则为无物。

某种意义上,魔女们简直像小楚南——

对小楚南来说,甭管是再怎么离谱又荒谬的故事,假如它是有助于你道馆的,那你就该相信它。

对魔女来说,假如一件事能给你带来好处,那你大可以当即将无用的仁义礼智和各种繁文缛节信弃置于此,从此成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虽然我还不是什么正经魔女……”芙洛伊说着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腕。

馥郁的花香几乎已经要穿透她的肌肤,渗透出来,而这正是即将成为魔女的佐证。

她在逐渐转变为非人之物。

魔女们不是天生就是魔女的,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通过服食魔药一步步转变成的,而芙洛伊如今就在做类似的事。

距离成为真正的魔女,她的魔药还差一样主材料。

普通人会被贯穿心脏的子弹夺走生命,但魔女不会,她们有各种各样的办法逃避死亡。至少大魔女是这样告诉她的,等她成为了真正的魔女,她心脏上的那个洞就再也不足为虑了。

在具备超凡力量的世界里,想要好好地活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不想成为邪教徒用来献祭给邪神的祭品,不想莫名其妙就死在大人物的争斗和阴谋中,不想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突然就被人来了一枪从此心胸开阔的话,那么,成为魔女,对芙洛伊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现在的她最多只能算是个半吊子魔女。

魔女们对她这样的半吊子有个专门的称呼:

“种子。”

种子会生长,会在植株的整个发育过程中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于是,魔女的阶位也就因此有了最初的雏形:

种,芽,枝,叶,花。

在最后,花会结出果实,魔女便会由此得证果位……

这样,一位大魔女就诞生了。

芙洛伊现在最多只能算是半个「种子」,等她服下调配好的魔药,大概率就能顺理成章成为真正的魔女。

那么问题来了——

她该从哪儿弄来魔药呢?

在这具身体里复苏,并从岐鸦那儿得知了自救的方法之后,芙洛伊就开始着手收集魔药的材料。

时隔多日,距离完成魔药这一目标,她只差一份主材料了。

现在,这份主材料大概也有了着落。

芙洛伊放下手腕。

“可魔女不都这样?”她耸了耸肩,“至少我见到的魔女几乎都是这样的呀。”

大魔女听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也这么没脸没皮?”

芙洛伊连忙摆手:

“怎么会呢,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衣食父母。况且我不是说了嘛,几乎,几乎——至少,我在咱们‘金丝笼’里见到的魔女都这样。”

大魔女似乎有点想反驳。

她想告诉芙洛伊,魔女可不都是像你这样没脸没皮。可话刚到嘴边,她忽然惆怅起来。

她想起她认识的其他魔女。

似乎,可能,大概……

芙洛伊还真是对的。

魔女们确实都这样没脸没皮。

不过,即使是在魔女中,她眼前的这颗“种子”也绝对算得上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出类拔萃了。

想到这儿,大魔女不禁长叹一声,接着恶狠狠地瞪了芙洛伊一眼。

“你疑似有点太魔女了。”

她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让她意外的是,芙洛伊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相反,芙洛伊只是朝她俏皮地笑了笑。

“嘻嘻,”粉发少女比了个剪刀手,“我要活下去。”

她看起来依旧古灵精怪的,语气也轻飘飘,听不出有什么分量。

可大魔女却似乎在这几个字里掂出了十足沉重的质感。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动,落在芙洛伊胸口。

在那里,在那具纤细柔弱的躯体深处,她能够感受到隐隐约约,行将熄灭的生命力,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它恐怕连三个礼拜都撑不到。

大魔女沉默了。

一直到手边的茶水凉透,她才移开目光,轻声说:

“死之前记得来找我。”

“嗯?”芙洛伊眨眨眼,像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为什么?”

大魔女又短暂地沉默片刻。

最终,她盯住了芙洛伊的眼睛,一字一顿,用命令的口吻告诉她:

“根据合同,你已经是我的财产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在我把你制作成人偶之前,芙洛伊,你最好乖乖替你的主人保管好她的财产。”

“毕竟,”她顿了顿,“我可不希望我的收藏品有任何瑕疵。”

芙洛伊眨了眨眼。

她没说话,只神情专注地倾听,搞得大魔女都有点不习惯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感情所驱使,大魔女居然率先转过了头去,不敢与芙洛伊继续对视。

芙洛伊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可爱。”她轻声说。

大魔女立刻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耳朵尾巴竖起浑身炸毛亮出尖牙利爪:

“你说什么!?”

芙洛伊满脸无辜:

“您难道没听清?哎呀,我单知道上了年纪的凡人会因衰老而逐渐丧失听力,没想到像您这样的大魔女居然也这样?”

嘴里说着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话,她的动作却出奇温柔——

她俯下身,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大魔女,目光却在大魔女为了显示威严而在屁股和椅面之间垫的那几本厚书上流连。

“我是说——”她提高声音,努力让大魔女听清她的话,“唉,傲娇。”

这下大魔女就不只是张牙舞爪了。

她唰的一下站起,一只手捏住那支充当魔杖的烟斗,纯黑的瞳孔里燃烧着怒火。

“芙洛伊!”她涨红了脸,尖叫,“我杀了你!”

……

最后大魔女还是没忍心下手。

气坏了的她只是跳到了桌上,用法术定住了芙洛伊,接着像敲木鱼一样,梆梆梆,用手里的烟斗狠狠地敲了敲芙洛伊的头。

芙洛伊被敲得眼泪汪汪。

她本来长得就可爱,现在泪眼朦胧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可惜大魔女对她只有愤怒。

一番泄愤过后,大魔女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偏偏这时候,还眼泪汪汪的芙洛伊又说:

“哇,主人您居然还会定身术?其实我家乡神话故事里有只猴子也会,您知道吗?有次他还用定身术定住了七位美貌如花的仙女,结果您猜怎么样?”

“嘿!他定住那七位仙女,就只是为了吃桃。”

“……”

大魔女隐隐觉得芙洛伊是在骂自己。

可她又实在搞不清楚芙洛伊是在讽刺她什么——但无所谓,她可以不吃牛肉。

于是她又开始用烟斗敲芙洛伊的头。

一直敲到芙洛伊终于开始求饶了,她才气咻咻地跳下桌子,重新回到了她那张垫了好几本厚书的椅子上。

借助知识的力量,她得以冷冷俯视芙洛伊。

“知道错了?”她问。

“知道啦知道啦,”芙洛伊忙不迭乖巧点头,“下次一定改,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大魔女本能觉得这承诺有点怪怪的,但她本来也没指望芙洛伊会知错就改。

与其指望芙洛伊知错就改,倒不如指望其他魔女都变成遵守制度和规则的良好市民。

前者绝无可能,而后者……

大魔女抽了口烟斗。

“你这次是为了委托才来找我的,”她突然说,“但其实,我这儿其实有两个不同的委托等着你接取。”

“两个?”芙洛伊眨眨眼。

「金丝笼」接受的委托通常都来自雾都的神秘一侧,完成起来都颇为麻烦,所以一般来说,一段时间里,大魔女只会让她进行一个委托。

除非……

“这两个委托之间有很密切的联系?”芙洛伊立即反应过来,“我完成一个委托的同时,也在推进另一个委托的进度?”

大魔女吐出一口烟雾,精致却略显稚嫩的眉眼隐藏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神秘而优雅。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

“有一定联系,但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说完她顿了顿:

“虽说我们魔女大多是罔顾规矩和秩序的狂人,但其实,也不是所有魔女都这样,林子大了什么魔女都有,就比如那个……”

大魔女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货架上的一样货物。

那是一块绚烂的鳞片,约有手掌大小,着金饰红,有宝石甚至金属般的色泽和质感。

“德拉克斯。”她问芙洛伊,“你听说过吗?那个古板又迂腐的德拉克斯家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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