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走在寒风吹拂的街道上面，鹅毛般的大雪正扑天盖地下着——少女小小的脚通红，正一深一浅地踩在积起来的雪堆上。

明明已经是深冬，周围的人都纷纷穿上了保暖的冬装，就像是粽子一样将自己保护了起来——然而，少女却仍然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仿佛不知寒冷一般，前行着。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半透明的罐子，里面星星点点的，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小东西正散发出光芒。

红色的眸子里面，只有如同凛冬般的冷漠，就像是毫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处境一般。

朝着这座城市的中心，一步一步地，前进着。

今天是平安夜的日子，她带着自己的承诺，前往市中心，打算进入已经截止售票的公园里，参加从来没有参加过的圣诞节展览。

那里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圣诞树……至于是真的树还是假的树，她并不在乎。

并不是少女想看，而是友人想看。仅此而已。

她一脚一脚地踩在雪上，然而前方的积雪因为地势差，意外地有些深，让她一下子向前没入了雪堆里面。良久，才慢慢地爬了出来。

“哎呀……！小朋友……你没事吧？”

一旁的路人阿姨赶忙来搀扶，伸出手来，想要搀扶起没入雪堆的少女——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冰冷地拍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野兽般的眸子，以及仿佛能融入白雪般的发丝。

阿姨有些怔怔地摸着自己的手，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而这幅样貌，仅仅是下一瞬，便挪了开去。

雪堆里的少女自己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然后拍了拍身体，就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样，连看都没有看过阿姨一眼，继续向前离开了这里。

她的手里郑重地捧着那个罐子，一点也不曾试图放下。

“这孩子的手……好冰啊……”

身后喃喃的声音传来，少女的眼神连些许涟漪都未曾产生，更没有感激的意思。

她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两侧锐利的牙齿，身后腰间的翅膀大张旗鼓地向旁边舒展开去，从两旁行人的身体中穿过。

圣诞节……这是个莫名其妙的日子。

只是一群无神论者为了有理由地放松和庆祝，所以才擅自盛传开来的名头而已。

他们不关心什么所谓的幸福和团聚，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

若不是她想要来看，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在这里丑态百出。

少女这样心想着，捧着罐子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罐子里面的星光氤氲着，似乎能感受到某种生命的存在。

人群吸引来【怪物】，而【怪物】则是被威压所震慑——人山人海之间，是腾云驾雾的丑陋妖魔，通过影响现世，吸食人气为生。

它们在空中，在地上，随着寒风舞动着，缠绕在浑然不知的人类身旁，穿过他们的身体，带走他们的活力。

远处的高楼大厦之上，也匍匐缠绕着巨型的蛇影，就像是宣告着自己的领域和地盘一般。

只有少女的周围，如同敬畏一般，腾出了巨大的空间。除了人类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论是如山般的羊头独目，抑或是摩肩接踵之下的鼠头虫身，还是根本没有实体的纯色虚影……

它们同人类一起享受着难得的狂欢，却本能地远离着少女的周围，形成了如同拥趸般的奇异场景。

能感受到的。

如果有些许的灵智的话。

它们的身体也将会在磅礴的血腥之气下颤抖，就像是普通的兔子一样，感到恐惧。

——人群中的这个少女，已经杀死并且吃掉了不知道多少的血肉，是比怪物还要怪物的存在。

而现在，就连拘留魂魄的事情，她都已经能够做到。

她步伐轻盈着，用手指摩蹭手中的罐子，而其中则是星光点点，囚禁着不知道多少本不应该弥留的存在。

“这就是和我做朋友的代价……生生世世都要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少女的脚上，穿着不符合天气的黑色礼鞋，身上则是穿着过分张扬的紫色裙子，最后则是在头上，放了一顶简陋的水晶玩具王冠。

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会一直一直和少女走下去，在这趟无聊至极的人生之中。

*

*

“圣诞快乐……！”

平安夜，飘雪的夜晚，情侣们在散发着奇异绚烂色彩的圣诞树下热吻——公园里面不至于挤满了人，不过还是显得相当热闹。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样子，公园的树上也都亮晶晶的，让夜晚也显得明亮。

坐在椅子上的，站在河边的，聚拢在大树下的。成双成对，而且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少女捧着罐子，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站在了公园正中心的圣诞树前面，抬起脸向上看去——呼，热气从口中飘出来，淡淡的一缕。

金黄色的星星在她血色的眸子里面流转着，就像是解冻的池水，倒映扭曲，却又清晰的样子高挂在树尖，抑或是夜幕。

“就这些……？真是无聊。”

少女抬着脑袋，就这样看着高大而精心装饰的圣诞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但是，只有空空的感觉，这是没有错的。

以往漫长的人生里，度过的夜晚数不胜数，自己也从来没有特殊的情感——唯有今夜，感觉到了强烈的失落感。

有些事情，只有注意到了，才会感觉难受。

少女将手里的罐子向上抬了一点，以便让其中的星点能够更加全面地看清前方的圣诞树。

“薇儿也好……约娜也好……还有大家。今年能够一起过节了呢。”

虽然那已经是将近一百多年前的回忆了。少女早就在坍塌的建筑下，找到了某个人未曾送出手的礼物。

以及许许多多、零零碎碎、与不同人之间的回忆。然后是最后一个死在贫民窟的身影。

她喃喃着，然后锐利地笑了起来。就像是那个最后想着要看圣诞树的孩子，还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少女讽刺地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一头黑发的孩子。

虽然饿得要死了，不过依然不同意少女去伤害别人以获得粮食。

“弥乃啊……最后想着的就是这种东西而已么。只是这种东西，要几百几千棵我都能拿出手。”

安静了一下后，面前的虚影就消失了。

少女似乎是觉得无聊了，又或者说是别的原因——总之，她颇有些落寞地转过身，错开不断聚集过来的人群，远离着圣诞树散发出的光芒。

她走出了公园，然后一个人沿着河流旁的路走着，一如当初离开那座城镇一样，走过桥洞，走过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最后到了陌生的城市。

然后再是下一座城市。

生命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种辗转的承载而已。

人类既是食物，也是漫长人生的中转站。

“当时就应该求我帮忙的……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未成年儿童，想要活下去，简直就是笑话。”

少女的话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这句话里的指代同样刺伤了自己，所以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说什么热闹的集会啊……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自我陶醉的仪式罢了。反正你最后也只能一个人慢慢地饿死，说过让你求我了……”

少女是被拒绝的那一方。

所以想起这些来，依然感觉有些不爽。

“都说了，求我帮你活下去啊……！”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少女沿着河堤不断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向身后看去——那些氤氲的色彩已然闪烁在远处的公园上方，提醒着其并非是幻想。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风吹过河流的声音，以及漫长杂草点水的摩蹭声，衬托起少女被风吹起来的裙摆与长发。

她知道，自己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已。

如果自己是人类的话，早就像弥乃一样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了——一声不吭地饿死，可悲又可恶。

但是自己不一样。

哪怕是挣扎着在地上爬行，也一定会活下去。

紧紧地用牙齿咬住向上攀爬的绳索，绝对会活下去。

“人类这种垃圾般的存在都能活着……凭什么我就得死。”

少女睁大了眼睛，在黑暗的河堤旁，仿佛燃烧的火焰一样，用力凝视着公园的炫彩。

“等我变得再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我会创建一个只属于我认可的人能够活下去的世界……！”

“我会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