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口饭吃？
听到华雄的这个回答，梦得心中突然出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眉头微微皱起向华雄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在郡里当兵，你们这些士兵还能没饭吃吗？”
“过去还是有饭的……”
华雄脸上带着一丝窘迫的表情回答：“但随着前两年随着段颎将军平定我们这的羌乱，朝廷便停止了给凉州拨付军费，我们自然也就没饭吃了。”
“这样吗……”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梦得小姐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内心如此暗道。
凉州这里原本就是西羌的地盘，汉室占领这片土地后原住民自然要反抗，因此自从武帝建立凉州的那一天起，这里的羌乱就没停止过。只不过在西汉，这里的羌乱一直都只是小打小闹，一直到东汉初期规模也不大，直到东汉中后期，凉州羌乱的声势才变得愈发浩大，并且此起彼伏起来。
西羌往往平定没两年就再次聚众叛乱，双方战争断断续续进行了上百年都没有消停的迹象，汉室在平叛上前前后后花费了数百亿钱。要知道凉州的汉人人口也就不到百万而已，数百亿钱平分一下，相当于在凉州每人身上花了数万钱。凉州羌人的人数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但肯定没有汉人人口多，不然汉室也不可能在这里前前后后维持近三百年的统治。
即便西羌人口按最多的五十万人计算，那么将数百亿钱均摊到每个羌人身上也是近十万钱。十万钱是什么概念呢？要知道一个九卿，一年的工资也就十万钱罢了，东汉最富裕的自耕农一年大约也就只能收获一百石粮食，如果把这些粮食全部换算成钱的话，甚至还不到一万钱。
然而即便前后花了这么多钱，汉室的平叛工作却一直都不起效。羌人就仿佛地里长出的韭菜似的，割完一茬后没几天便又冒出一茬，根本杀不完。
梦得对此倒很想吐槽：假如朝廷悬赏西羌人头，并且一个人头价值两万钱的话，那么恐怕用不了几年，凉州的羌人就会绝迹，并且朝廷花费的钱要远比平叛要花得少。
当然了，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原因，而且还要看内部原因，东汉无法平定西北羌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汉室平定羌乱花费的数百亿钱并不是一口气拿出来的，而是前前后后上百年时间陆续花费的，平均到每一年最多也就花十亿钱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汉室无法将数百亿钱的威力集中起来，无法对羌人形成绝对的力量优势进行强有力的打击，每次都是平叛几年后和平几年，让羌人有喘息之机。
其次，这数百亿钱是否真的全部花在了前线也不确定。毕竟一个帝国到了中后期，官员是不可能不贪污的，更别说汉朝官员的贪污本就形成一种风气了。像是原历史梦得老爹曹嵩为了买个太尉当当就花了十亿钱，这十亿钱总不能是他本人辛苦劳动赚来的吧？必然是在担任大司农时贪污所得。
西汉与东汉前期的官员还知道在贪污之余顺带把事情办好，而东汉中后期的那些官员，那就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了……
至于凉州羌乱一直无法平息的最后一点原因，那便是凉州本身需要羌乱……
梦得看向华雄的目光变得深邃些许。
凉州在武帝时期还算肥沃，毕竟那时候汉室本就处于温暖期，犀牛这玩意甚至能在秦岭一带出现，凉州气候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大地的温度也在逐年降低，一直到公元三世纪，整个亚欧大陆的温度会降低到华夏历史上，明末小冰期前的最低点。
而在温度降低的同时，凉州本地的产出自然也会减少。而当地百万平民为了活下去，必然要想方设法的开源节流。节流自然就是少吃一点，至于如何开源……汉室花费的数百亿钱如果看作镇压开支，那必然很离谱，但如果这些钱看作朝廷对凉州的转移支付，那其实就可以理解了。
每年不到十亿钱的转移支付，说实话并不算多。
像是华雄这样的郡兵，在战争时期，朝廷肯定要保证粮饷充足维持士兵战斗力，但在和平时期嘛……那自然是爱咋咋地了。
不仅对于士兵，朝廷对于凉州官员的态度更是如此。两汉一直有句俗话，叫关东相关西将，意思是函谷关以东的华北平原地区容易出丞相，函谷关以西的凉州地区容易出将军。
像是桓帝灵帝时期的名将凉州三明，便都是凉州人。
可是将军这类存在嘛……不一直都是只在战争时期有用吗？
原历史段颎在平定羌乱的时候，他要什么朝廷给什么，可谓风光无比，但是在羌乱暂时平定后，他却只能靠依附宦官才能在朝内维持自己的地位，前后差距，无论谁看了想必都会唏嘘不已。
凉州的将军们为了能让自己有话语权，那肯定会让家族不断搞事压迫当地羌人，好让羌人反叛，然后他们再平叛。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养寇自重。
但汉室如果善待这些将军的话，将军们又何必要养寇自重呢？
谁又想像段颎那样依附宦官生存，最后在靠山倒塌后不得不饮鸩自尽？
这些都是汉室自己作的。
综上所述，凉州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内心其实都不会希望凉州和平。
在这种情况下，凉州又怎么可能获得真正的和平呢？
刘备疑惑地向身边沉默不语的梦得问道：“你在想什么呢，小姐？”
“没什么，我只是终于理解，汉室西北羌乱为什么持续上百年时间都无法平定了……”
“诶？小姐您知道原因吗？”
“现在知道了。”
梦得对刘备微微一笑说，下一刻，梦得靠在刘备耳边，将自己方才的猜测全都告诉了他。
“竟是如此！”
刘备听完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呢喃道。
他过去只以为西北羌乱无法平定是朝堂上的官员将军们办事不力，万万没想到，西北羌乱的内部居然还有如此深刻的原因。
凉州需要羌乱吗……？
在接受少女的想法后，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见识一下子便变得开阔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