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天只觉得这名字磅礴大气、气势凛然,不像邪魔外道,但如果细细品鉴以下的话,又觉得这话有种“唯我独尊”“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的邪异感觉。
夜尽天明,夜晚过去才是天明……如今正道大盛,这说法里,“夜”是谁的“夜”,“天明”又是谁的“天明”?
“正是。”景逸脸色稍显凝重地点了下头,“你们加入太玄宗后要潜心修行几年,之后自然会有下山游历的机会,到时候要千万小心这个组织,荀姑娘,我知道你天赋惊人,确实远非我们这些普通修士能及,但这世上的天才不知凡几,能成长起来的却少之又少,小心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谁都知道,但景逸没有这么说倒不是觉得荀秋心里有数,只是单纯因为说话复杂她听不懂。
他于是又强调道:
“那夜尽天明的神秘首领天榜第二,修为绝顶,仅次于仙盟盟主一筹,甚至还在宗主之上。其下还有不少九层楼、至人境的成员,均是地榜有名,有不少实打实的成名战绩,可以说,每一个人多城市同代翘楚、天之骄子,不会比荀姑娘你差多少……应该。”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心虚。
三天修成第五境,越级把六层楼的魔教中人按着打,三两招精通“万物九如”,四五下领悟太玄心经奥义……就是过上一年跟他说荀秋打破成仙劫了他都信,跟这种人物说“某某某天赋不在你之下”,实在是过于挑战他的神经了。
心知这大概就是云青萍所在那个组织的荀秋从刚才开始就没觉得这是个需要警惕的势力,反而觉得越强自己的靠山越多,当下笑嘻嘻地挖苦了他两句,略过了这个话题。
……
中午时分,车队抵达了一座名为“长歌”的小城,景逸带着荀秋和苏晚天告别了车队,让他们自己返回,而他则则带着两人在城里稍微转了转。
据他所说,情况紧急,自己又受了重伤,恐怕没法撑到万里之外的太玄宗,所以用了一些方法联系上了宗门长辈,他们要在这里等一等。
直到下午时分,他随身佩戴的一块铭刻着“太玄”二字的玉佩突然发起了热,紧接着,城内的所有人都突然感觉心脏一紧。
就像是某天起床,看到阴雨连绵、雨倾如注,下意识地被压抑阴暗的气氛感染,也像是头顶突兀地被巨物笼罩,仿佛铺天盖地全是注视自己的眼睛,令人胸口一窒。
城内其他人尚且如此,景逸、荀秋和苏晚天的感受就更加直观,他们是被这股“气息”重点关注的对象,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变成了钢铁,均匀地压迫着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片刻之后,这股令人不适的气息突然消散,紧接着,他们就感觉眼前一花。
世界突然暗淡了一个瞬间,长歌城内的大街小巷、人声、鸟鸣、狗叫全部消失了,被一层仿佛轻纱盖面的黑暗笼罩,而在下一个瞬间,新的景象与声音又灌入五感之中——飘渺的云雾,崎岖不平的上山长阶,清冷新鲜让人感觉耳目开阔的空气,淡淡的草药香气、云雾间嬉戏打闹的飞禽野鹤不时发出的长鸣……
苏晚天一下没忍住,头脑晕眩地跪在了地上,而荀秋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反应更快,手撑住了地面,唯有景逸撑住了这天地瞬息变化带来的晕眩恶心之感。
待到感官好转,三人也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位于山巅的僻静小院,而他们则背对着院门,眼前是连绵蜿蜒、布满青苔的青石长阶,它一路向下延伸,隐入花鸟草木之间,而将视线放远,则能看到远处那座比此处更高、更巍峨的山峰。
那山峰自然起伏,从下到上共有三十三座道宫,生机郁郁、佳木葱茏,几与自然融为一体,隐约可见林木之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清幽雅致之外,其余道宫之前还能看到宏伟壮阔的汉白玉石砖铺成的巨大演武场,以及稍显普通的砖瓦房间。
景逸看到熟悉的景象,压下心中惊疑,转头对还搞不清楚情况的两人说道:
“此处就是太玄宗,看来我们是被哪位长老隔空带了过来。”
苏晚天仍有些头晕,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真是神仙手段。”
荀秋则转过了身,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院子,但她不出所料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这地方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与自己出生的村镇里的破落院子没有太大区别。
景逸新生隐隐生出一个猜测,让两人不要说话,自己走到院子门前,行了一个晚辈礼,高声说道:
“弟子景逸,谢过掌门宗主出手相救!”
过了片刻,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清冷脱俗,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非常稚嫩:
“进来。”
景逸连忙应是,用动作让两人跟上自己,然后踏进院中,一直到了主屋,这里的房门虚掩,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轻松、自然地推开了房门。
里面布置的非常简陋,但说的好听点,就是质朴淡雅。正前方的墙壁边挂着三清画像,下方铜鼎中插着几柱熏香,再前面摆着一个蒲团,景逸口中的“掌门宗主”盘坐其上,正对着房门。
她一头白发,连眉毛都是雪白之色,身披素雅长裙,哪怕是用这种对女子来说不太美观的姿势坐着也让人觉得颇具美感,手足纤细,相貌幼态,一眼看去,景逸和苏晚天觉得她甚至没比荀秋大多少。
这位“掌门宗主”缓慢睁开了眼,瞳孔黑白分明,没有什么特殊,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圈,声音飘渺空灵,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
“此前之事,我已知晓,将东西交给你师父。”
景逸低头应是。
掌门宗主转头看向苏晚天,略微停顿了片刻,又落到了荀秋身上,目光变得生动了一些:
“你遇到了师姐?”
荀秋是个大心脏,根本不觉得这位很好看的宗主看自己有什么压迫感,张口就把之前跟景逸说过的谎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信。”掌门宗主简单直白地说道。
荀秋也干脆地点了下头。
“那我没其他要说的。”
唰的一下,景逸的冷汗流了下来,只觉得房间内的空气又变得压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