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她厚着脸皮拜托，而是我脸皮太薄了。
时候的确不早了，若是让学姐徒步回到学校，至少已经十点了，更何况入夜后的路况，加上放学路上学姐一副发现新世界的模样，我真不敢放她一个人回去，送她一路这种事，整理东西忙活半天之后，现在的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出门了，也只好放弃。
既然学姐本人没有意见，只是一晚的话，我捏着鼻子认了。
更何况我才是受益的一方啊，无论是多个睡前聊天的人，亦或者，咳咳，别的有的没的就不多想了。
晚上气温并没有下降太多，也许是因为夏季的余温还未完全冷却，拜此所赐，我只需要给学姐找一床单薄些的被褥就行了，不用太过费力。
“挑枕头吗？”
“还好，但是挑位置。”
“喜欢朝哪边？又或者，你不想睡沙发？”
回想起学姐学校中如云朵般柔软的床垫，我问道。
“没错，可以让我睡床吗？”
“家里只有一张床。”
“没事，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才是主人。”
“那，睡一起也没关系。”
“……”
我真想狠狠批斗学姐不以为耻的错误思想，但想到对方可能失忆的情况，话到嘴边，变成了无奈地叹息。
“那你等会，我给你新铺一层毯子。”
“好的。”
学姐说完，继续看小说去了，她真的很喜欢那本轻小说，喜欢到没一点眼色，没看到我已经累地直不起腰了吗？我都大发慈悲让你睡床了，还不自己收拾，真是的。
待我收拾完床，对我而言，睡觉前的时间基本就只剩下洗漱了，课本是一页都没翻，不过，今天好歹是彻底将东西收拾完了，想必能睡得安稳些。
如此想着，我推开了浴室的门。
与学姐对视一秒后，我的视线从她满是白色泡沫的嘴唇，挪到她手上的牙刷上。
“呼。”
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你……”
“先漱口，再说话。”
学姐用一次性接了些自来水，漱完口后问道：
“咋啦？”
“没什么，只是再一次意识到，我果然不能让你以后住在我这里。”
“啊？为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就是为了避免发生什么，对了，你哪来的牙刷？”
“收拾你那堆东西时看到的啊。”
“然后你就擅自用了？是全新的吗？”
“没错，话说你喜欢用这种刷毛的啊，感觉刷的还挺干净的。”
“记得给钱。”
落下一句话后，不顾学姐的哀鸣，我退出浴室，拉上了门。
我心底多少有了些许预感，今晚，可能并不能安稳地入睡了。
学姐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应该比我更晚些，当我洗漱完准备睡觉时，她还在孜孜不倦地读着那本小说，看剩下的页数，不过一个下午，她便已经读完了那一卷。
当我钻进沙发上原本为学姐准备的被窝后，学姐才终于肯放下小说，走进了卧室。
熄灯后，房间顿时冷清起来，我努力不去在意家里除了我以外有第二个人这件事，闭着眼睛想要睡着，但现实却总是要与我的想法对着来。
“睡不着。”
卧室的方向，学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过去，才发现她并没有拉上卧室的门。
“那就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
学姐真的数了起来，而在她温和的声音中，我很快有了睡意。
“还是睡不着。”
睡意烟消云散，我顿时无比清醒，清醒地想要一棒子把学姐敲晕，也许这样她就能睡着了。
“羊数到多少只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数羊一点意义都没有，什么农场能容纳上千只羊呢？”
所以至少数了上千只羊还是睡不着吗？
“学姐，平日里你怎么睡着的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天不知不觉就亮了，也就不用睡觉了。”
“那你白天上课老师没点你吗？”
“怎么会，我可是好学生。”
回想起学姐怎么看也不算精神不佳的脸，如果她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那也算是神人了。
“那，我们聊会天吧，也许这样你就能睡着了。”
“良心发现？现在才打算讨好我还不算太晚。”
“只是你睡不着，我估计我今晚也别想睡着了。”
“额，嘿嘿。”
学姐不好意思的笑声从卧室内传来，我也无奈地笑了起来，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睁开双眼，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夜空中孤零零的月亮。
“学姐，你真的记不起入学前的一切吗？”
“嗯，与其说记不起，不如说，我感觉我从来没有过除学校之外的生活，今天，真的算是我第一次真正踏出校门哦。”
“是吗，那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对，所以我想，我一定不会忘了这一天。”
“可是学姐，你知道自动售货机怎么使用，你知道老师学生这样的社会关系，你也知道所谓‘超自然’与日常的区别，这些知识你是从哪来的呢？”
如果一个人从未离开过火堆，那他怎么明白太阳的耀眼呢？
“我不知道，我明白那些事，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明白。”
我能从学姐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迷茫的情绪，我也明白，仅凭我们现在的交谈，不会在帮助学姐找回过去的记忆上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于是我主动改变了话题。
“学姐，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初次见面吗？”
“记得，你那时可一点都不礼貌，不，就算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哪里不礼貌了？”
“那，叫我的名字。”
“……”
“为什么这么抗拒呢？不过是一个名字，更何况，我希望你用我的名字称呼我。”
“学姐，为什么你能自然而言地这么熟络呢？就算如你所说，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但也不过是社长与社员。”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
我承认，但马上解释说：
“可就算是朋友，也是存在距离的。”
就算是夫妻，也有相敬如宾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平躺在沙发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问道：
“学姐，你总是这么温柔吗？还是仅对我如此呢？”
“当然是……”
没有等待学姐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那些前社团成员呢？你还记得他们讲过的每一个故事，你是不是与他们，也像我与你一般亲近，不，甚至更甚之。”
说着说着，我控制不住自己，用被子捂住了头，后半段话我基本是自言自语般说出，而这便是我一直刻意控制着我与学姐距离的根源。
就像一个梦，太过美好，以至于我哪怕远远看着，也会担心我的注视会像针尖般，戳破那个泡影。
失忆就像一个完美的借口，可我不希望我只是机缘巧合而被选中。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今天，不过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我时刻用称呼警醒着自己不要得寸进尺，但学姐……
被子被缓缓拉开，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学姐什么时候走出卧室，蹲在我的身边。
“你一直在意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啊。”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简单。”
“就是很简单，你的问题，我也可以简单地告诉你答案。”
学姐说着，却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看着我。
“？”
“……”
“难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
深吸一口气，我问道：
“李卓安。”
李卓安笑了起来，然后回答说：
“你是对我而言，最为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