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团长,你有没有觉得,诺艾尔最近很奇怪?”

琴·古恩希尔德不记得这是这几天第几次听到认识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了。最开始只是一些在路上遇到的居民,后来则是一些平时与诺艾尔打交道的西风骑士,再后来就连冒险家协会分会长也来向自己反映了这个事情。

直到今天,就连自己相当信任的蒙德城唯一的侦察骑士也满脸忧容的来到自己面前,用着相当奇怪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其实自己早就该去调查的,但是碍于两方面的原因,自己一直没有动身,第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代理团长那繁重的工作。虽然龙灾在某位旅行者以及风之神的帮助下已经完美解决,但是堆积下来的案牍工作,以及与至冬的各种外交事项还是得自己一一过目。

第二方面,当然是因为自己从以前开始就相当信任者,那个叫做诺艾尔的孩子。如果说在蒙德城内,哪个孩子能在客观意义上让自己如此放心的话,恐怕也就只剩下诺艾尔了吧。

毕竟那个孩子是和自己很像的类型,总是会将各种各样的责任堆积在自己身上,自己就连劝也做不到,只能想方设法的减轻她的工作量。

减轻的方法当然是将多余的工作堆积到自己身上来。

咳咳咳,不过这种场面今天也就到此为止,自己手头的工作目前都已经清理结束,终于给自己腾出了一天的空闲时间。

如果是以往的话,自己恐怕还要去处理民众委托,比如找猫找狗啊,或者订察各方面的订单之类的。但是在自己的好友丽莎的帮助下,琴已经将所有的工作全部推脱掉了。

“你觉得从哪方面着手比较好?”琴看向只是坐在代理团长位置上的自己的好友,被称为蔷薇魔女的丽莎,带着魔女帽的御姐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说起来那孩子最近甚至没有来过大图书馆,明明以前每隔两三天会来一次的。”丽莎透露出了这样的情报,她一只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托腮,眉宇间透露出担忧的意味“她上一次过来是在三天前,是来还之前借下的一本快要到期限的书。”

“如果是以前的话,那孩子绝对会在到期前一星期还书的。更不要说上一次还露出那样的表情。”

“怎样的表情?”

“唔,虽然这只是我的错觉,但是诺艾尔那孩子她,一定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绝对是在痛苦着吧。”

就连瞳孔之中的神采也已经消失不见,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机械式的动作似的。

仅仅只是看着那样的女孩,丽莎就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心痛,在她想要说些什么,宽慰那女孩,或者稍微询问一下的时候,那女孩便已经离开了,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这种事情对于诺艾尔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去问一下那些酒客如何?你知道的,他们是离不开诺艾尔的。”丽莎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虽然她所说的是去询问那些酒客,但是琴知道,正要打听消息的话果然还是应该向那个人打听。

……

“诺艾尔的事?”正在擦拭酒杯的红色马尾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了琴的身上,半晌之后,闷哼一声“骑士团的工作挺忙啊,直到现在才会来关心那个孩子吗?”

琴有些羞愧的坐立不安,虽然从本心上而自己确实应该第一时间来关心诺艾尔,但是处理那些工作又是必要的事。

不过还好自己的这位骑士团的前辈,晨曦酒庄的老板迪卢克并没有在这方面深究的意思,不说哪怕是这一句也只是习惯的怼骑士团一句罢了。

“是的,已经接到了好多报告称诺艾尔最近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那孩子并没有和骑士团说过类似的事,所以想着来找前辈你打听一下。”

“……”罕见的,迪卢克迟疑了好一会儿“其实我也了解的并不多,不过最近偶尔我会有这样的疑问。”

“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真的是诺艾尔吗?”

奇怪的疑问,如果不是诺艾尔的话,那还会是谁呢?迪卢克前辈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离谱的判断才对。

“我确实不会简单做出这样的判断,”像是看出了琴心中所想,迪卢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用抹布擦拭着双手,同时说。

琴有些尴尬的挪了挪凳子。

“你说,一个人的一生中,到底要发生多么剧烈的事情,才会让整个人彻底改变呢?”迪卢克低着头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好像看向了很久远的事情,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迪卢克前辈似乎在某些地方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她来酒馆免费帮忙的次数减少了,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好事来着,她能认识到自己并非全能的话再好不过。”

“但是慢慢的就可以察觉到不对劲,在接人待物上不会像以前那样熟练,有时面对熟悉的人也会露出陌生的表情,甚至有几次在工作的时候办砸了…你知道的,这对诺艾尔而言简直不可思议。”迪卢克回想着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然后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她太过小心翼翼了,她对于这个生活的态度,就好像是擦拭一件华贵的酒杯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就松开手落在地上,然后…碎掉了。”

像是装模作样似的,迪卢克将摆放在桌面的酒杯向前一推,酒杯倒在了桌上,滚落到了他的手边,当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我想要和她旁敲侧击一些,但是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你知道的,诺艾尔不会做这样的事。”

迪卢克用着他的那双红色的眼瞳直视着我,与我对视在一起,我能看到那双瞳孔中的感情,同时我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前辈也在用着自己的方法关心着那个孩子,但是平时很好接近的那个孩子的心房,却不知为何锁住了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我这里了解的就这样吧,不如去冒险家协会吧,那个孩子最近似乎常去冒险家协会那边。”迪卢克前辈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便不再掩饰赶客的意思“代理团长坐这里可是相当影响生意的。”

……

“诺艾尔小姐吗?冒险家协会这边最近确实有不少冒险家相当在意。”冒险家协会永远的前台小姐,全年无休、风雨无阻的金牌接待员凯瑟琳小姐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翻出了记录本。

“甚至有一些相当在意的居民发布了寻找诺艾尔小姐烦恼的委托,也有不少冒险家接下了,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结果。”

“根据蒙德城市民的反应,诺艾尔最近一段时间出现的问题包括但不仅限于常常走神,偶尔会将事情办砸,拜托她做的饭菜会变成黑暗料理,拜托去城外采集的任务甚至会迷路等等一系列问题。”凯瑟琳小姐念出了从神秘那里收集到的言谈,这可要比送到骑士团的委托规矩多了。

“诺艾尔小姐最近来到冒险家协会承接了不少出城的委托,虽然只是我个人的偏见,但是,依照我对冒险家们的观察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诺艾尔小姐这一段时间想要一个人呆着,或者说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凯瑟琳小姐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随即再一次打量着琴,露出了与迪卢克前辈一般模样的审视的眼神“事实证明,诺艾尔小姐的行为确实对冒险家协会的委托造成了一定影响。”

其实是积极方面的影响,因为诺艾尔接了出城委托的原因,所以城内的一些杂务常常会将委托挂到冒险家协会来。

但是凯瑟琳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至少除了在某些情况下,她是有着作为一个人的思考的方式的。

“所以这件事可以委托给琴团长你吗?当然这可以视为冒险家协会的委托,委托金也会到位的。”

“依照我对蒙德城的了解,可以帮到诺艾尔小姐的,恐怕也就只剩下琴团长你了。”

“委托金就不用了,不如说感谢你提供了这么多情报。”琴摇了摇头,感觉这件事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件情报,听说诺艾尔小姐最近常常会前往西风教会,琴团长不妨去那里打听一下。”

……

“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为了诺艾尔吗?”

琴来到西风教会的时候,久违的见到了自己的妹妹,这位蒙德的祈礼牧师与偶像小姐,芭芭拉正站在教堂内向前那无边无际的风祈祷着。

不知为何,她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纠结。

“没错,那孩子的情况很让我担心。”看到芭芭拉的表情琴便知道芭芭拉也许另有了解,就是自己的妹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心意相通。

“确实,其实在前几天我就想要去找你,提到与诺艾尔有关的事,但是…”芭芭拉纠结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其说出口。

“我想知道在那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想要帮助她。所以拜托了,妹妹。”琴诚恳的说道。

“本来,这应该是她的隐私才对,作为教会的牧师,我不应该在这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也希望可以帮助到她。”芭芭拉再一次做出祷告的手势,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琴知道她应该是在乞求着风神巴巴托斯的原谅。

琴与芭芭拉一起挪动了位置,坐到了不远处的长椅上。

“那孩子最近常常来到教堂祈祷,作为祈礼牧师,以及神之眼持有者,我还是听到了她所说的内容。”

“诺艾尔那孩子似乎是犯下了弥天大错,从而无法原谅自己。”芭芭拉说到这里,再一次向着风神祷告了一遍之后,才继续说道“那孩子似乎对某个人下了杀手,所以…”

“什么?这不可能!”琴几乎激动的当场站了起来,想要反驳这个说法,毕竟只要是个蒙德人都明白诺艾尔,诺艾尔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那个孩子的善良如此纯粹,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晶莹剔透的宝石也许都没有那孩子的心纯粹,那样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

琴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因为那个孩子的善良,所以在伤害了别人之后,才会陷入无以复加的自责的地步。所以才会出现了最近发生的事。

那个孩子当然不可能伤害别人。但如果是误杀呢?

“没错,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感觉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但是姐姐,这些话确实是诺艾尔亲口对着风神大人说出来的。”芭芭拉选择说出了她所了解细节中的最后一款拼图“她似乎杀死了一个叫做唐忆的人。”

至此以来,所有的细节似乎都联系了起来。

正是因为诺艾尔失手夺走了一条生命,所以在丽莎的眼中她才在痛苦中,在迪卢克前辈的眼中她性情大变,在蒙德居民的眼中常常走神,在凯瑟琳小姐的眼中在逃避着,而在芭芭拉的目光下向着风神大人祈祷着赎罪。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会做出我该做的事情的。”琴站起身来,如此认真的向着自己的妹妹道谢。

接下来就是像那个孩子自己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然后做出最公正的裁判。因为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如果自己的判决中有半分偏私的话,最后会害到的人只有诺艾尔自己。

“拜托你了,琴团长。”芭芭拉站了起来,就连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口吻。

所有的事情就好像在这里结束了。

……

直到琴走出西风教会的时候,站在阴影之中的修女叫住了她。

“我记得你是,罗莎莉亚。”琴看向那位站在柱子的阴影之中,把玩着手中小刀的不修边幅的修女。

“你是为了诺艾尔的事情来的吧?我猜芭芭拉修女已经告诉了你她知道的事情。”

那位罗莎莉亚修女隐藏在阴影之中,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不知为何琴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难道说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吗?”

“没错,芭芭拉修女因为相当尊重客人的隐私,所以只是远远的听着,但我不一样。”罗莎莉亚修女一脸平静的说出了相当危险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芭芭拉修女应该这么对你说的吧?诺艾尔小姐似乎杀死了某人…但是这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罗莎莉亚少女停下了手中转动小刀的动作,然后继续说道“死亡的,真的是那个叫做唐忆的人吗?”

琴没有接话,目光停留在那位修女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

“啊啊啊,接下来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哦,真不希望什么路过的骑士团长可以听见呢。”罗莎莉亚修女忽然转了个身,背对着琴团长。

“今天来祷告的客人真是麻烦呢,明明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都和诺艾尔一模一样,但是在祈祷的时候却小声说出了【对不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诺艾尔?】这样的匪夷所思的话呢。”

“哎呀呀,毕竟这种事情不道德呢,让人听到就不好了,走了走了。”

罗莎莉亚修女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琴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如果罗莎莉亚修女所说的真的是事实的话,那么自己之前所做出的所有推测全部必须得推翻。

所以在诺艾尔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还是去找那个孩子当面谈谈吧,如果真的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孩子的话,当面的交谈一定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

琴见到了【诺艾尔】。

那个在自己记忆中相当熟悉的孩子,似乎是在完成了出门的委托之后,回到了城内,现在正站在蒙德城门口的位置。

那个孩子果然与上一次与自己见面是不同了,不知何时褪去了身上那些相当沉重的铠甲,导致那身定制的女仆装看上去有些简陋。

远远的看到了【诺艾尔】,琴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打算先上去打个招呼。只要可以正常的交流的话,那就算是有了一大步的进步。

但是走到了距离【诺艾尔】相当近的地方的时候,琴停下了脚步,接下来却难以向前迈出一步。

她与那位少女的瞳孔对视在了一起。

那似乎是和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碧色的瞳孔,但是…那双眼中表达的情绪,正如自己今天所了解的一般,充满了悲伤、逃避与苦痛。

在这一瞬间,面前的模样,在自己的记忆中那般深刻的少女,在自己的眼中忽然陌生了起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名为【诺艾尔】的少女吗?

虽然自己的眼睛告诉了自己她就是,但是自己的直觉,却告诉了自己她已不在。

你不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琴想要将这样直白的,不礼貌的话语脱口而出。但是她最终还是将其忍耐了下来,只是平淡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琴…团长,下午好。”面前的少女向自己行礼,行了一个并不算太标准的骑士礼,那笨拙的样子就好像呀呀学语的小婴儿一样,尝试着模仿对自己不熟悉的事情一样。

“下午好,诺艾尔,辛苦你了。”在这一刻,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计划,然后像是佯装正常一般,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我只是做到了我能做的事情,如果是她的话…”面前的【诺艾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像是碰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慌慌张张的停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眼中忽然涌现出泪来,只是一昧的不断的说着对不起这样的话,在场的众人都慌张起来,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诺艾尔!”琴忽然大声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诺艾尔】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样,弥漫在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去,她只是慌张的看着周围的人群,然后咬着下唇。

“对不起。”她直到最后重复的还是这句话,说完之后便向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消失在了街角之中。

琴看向了那个方向,看向了少女消失的背影,在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了什么。那个自己熟悉的少女已经碎开了。

“琴团长。”直到围观的人群中的一个人走过来将琴从沉思之中唤醒,琴才忽然察觉到了这样一个事实。

诺艾尔大抵确实是死了吧,但是【诺艾尔】却被她强迫活着。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琴陷入了迷茫之中,她转过头看向那座巨大的风神像,但是千风没有任何回应。

……

【诺艾尔】坐在空荡荡的桌子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真的做得到吗?我做不到啊。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你的才对…”【诺艾尔】先是自责的说着。

“不要放弃,你一定做得到的。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那么请务必再一次活下去。”紧接着,她又温柔的说道。

“别开玩笑了!”她似乎又发怒了,“不要擅自的这么决定,别人的人生啊!”

她向着空气大喊,大叫着,却又忽然间坐下来,瘫倒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虚空。

“不要这么看着我啊,我不配啊…像我这样的家伙,凭什么要被这么温柔对待啊…”她忽然好像哭了起来似的。

而房间中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就好像【诺艾尔】从始至终都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唱独角戏一样。

“我真的很害怕,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你的人生,如果因为我的错,让它变得支离破碎的话该怎么办?”

“每一天都过的小心翼翼,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三思,害怕做错了一步导致走向不可见的后果…”

“但是现在是属于你的人生了,不是吗?”

“所以,没必要拘泥于我的生活,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真的,拜托你,不要这么温柔好吗…”

少女瘫倒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掩面而泣。

……

“坐在那里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

风起地的大树之下,绿衣的少年看着蒙德城的方向,抚琴而歌。

“他承受着她的温柔,她看到了他的自责。”

“那自责的想法在此刻化作利刃,那温柔的言语在杯中如同鸠毒。”

“彼此的关怀却变成了相残的闹剧,旁观的诗人此刻只能抚琴而歌。”

绿色的诗人放下了手中的抚琴,伸出手,轻轻按在一旁的树干上。

“这样的悲欢究竟要持续到何时?”

“你我皆知晓终有一日,她与她再将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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