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有耶,就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每天可以和朋友一起玩」
「不是啦,我是说更以后的事,是长大之后的事」
「长大吗?没有什么概念呢」
花舞根据数据库的记录做出生气的样子,接着一只手指着小直的脸说道。
花舞还不能很好的微调自己的表情,只能根据现有数据实时调整,有时候面部会很僵硬,好在小直并没有对此特别在意。
「你就没有高尚一点的理想吗,比如为了人类做些什么事」
「诶,可是我只想做个一般人,轻轻松松不也挺好的嘛」
「再说了,我们一起玩难道你不开心吗,为什么要思考那么远的事情呢」
这一年直树五岁,花舞外表六岁。
「接球!」
「嘭!」
一声清脆的的击球声响起。
最近直树迷上了棒球,便拉着花舞和他一起打棒球,大部分时间都是花舞在扔而直树挥空,但是直树从来没有放弃过,都是一遍又一遍坚持。
「再来一次」
挥空了。
「呼」
「再来一次」
迎接他的只有更多的挥空的声响。
小直没有多少运动天赋,但是他偏偏喜欢上了棒球,所以花舞就只能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接发球,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无聊,她本不应该有无聊这种情绪,因为从未学习过该种情绪,但是却在这种情况下意外习得了。
不过花舞还是陪着小直一遍又一遍的投球。
满足对方的愿望并引导小直自己做出决定是她的使命。
在此期间,花舞也在悄然改变着。
这一年直树七岁,花舞外表八岁。
最近小直对棒球的热情更甚了。
他的击球技术也在提升,已经能接住很多球了,这大概就是勤能补拙吧。
小直能对一件事坚持这么久,她很开心。
在花舞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能很完美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人类的基本情感。
这一年直树八岁,花舞外表九岁。
「你不再打棒球了吗」
一个男孩气冲冲的双手拍在小直的桌上怒吼道。
「不打了,像我这种半吊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那种水平的,我也该接受现实了,所以我要放弃棒球了」
「你……」
小男孩想说些什么,但是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伤心地跑掉了。
小直还是放弃了,花舞有些伤心,但是看着更难过的直树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年直树十二岁,花舞外表十三岁。
「呐,小直,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花舞重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什么?」
「你有什么长大后想做的事吗?」
「嗯…大概没有吧」
「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人,以后的日子保持现状就好了」
「没有高尚一点的理想吗,比如为人类做贡献这种」
「怎么感觉这个问题你以前好像问过我」
「小的时候,五岁的时候我问过你,那个时候你蒙混过关了」
「啊哈哈,是吗,那真是好久远的记忆,好怀念啊」
小直合上手里的漫画对着面前的花舞说道。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保持现在的状况和你一直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直树脸有些微红,这话已经有些表白的意思了,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但是花舞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让他感受到了平静。
「我可以认为你刚才是在向我表白吗?」
花舞一脸认真地问道。
「……嗯」
直树被突然的问句击溃了思绪,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细若蚊声的回应。
「好的,新样本已收入资料库」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躲避在自己世界里的直树听到了肯定的答复,接着他瞪大了双眼,双手激动地搭在花舞的肩上轻轻地摇着对方。
「真的吗?你真的答应我了吗?」
「是的,小直,不,花江直树,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现在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花舞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冷酷的冰山女孩,但是在直树眼里就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最懂他的人,或许只是一厢情愿,但花舞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而小直在原地兴奋的转了几圈之后就去找班上的同学炫耀去了,尽管对方一副‘你们原来以前居然没在交往吗’的表情。
花舞则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小直,自己的嘴角也是不由得微微扬起。
这年直树十六岁,花舞外表十六岁。
「你准备去哪个大学」
直树躺在花舞的腿上盯着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书的她问道。
「最近啊,老师经常和我聊进路的问题,按我现在的成绩啊,想进一所还不错的大学难度还是太大了」
花舞叹了口气,然后合上书本,接着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直的头发。
「你要是有空就去学习的话就不会烦恼这个问题了,而不是现在躺在我的腿上盯着我的脸一脸溺笑,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太宠你了」
「知道啦~但是我就是想这样贴着你」
花舞又叹了一口气。
「你这次考试多少分」
「38」
直树的额头挨了一下。
「你是认真的吗?」
「好痛」
「不要突然敲我的头啊」
直树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实则是在博取同情以求退路。
然后花舞并不吃这套,直树无奈只能作罢。
「这次考试居然连一半都没考到吗,你平时在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呀,就是像这样躺着而已」
直树头上又挨了一下然后被手把身体支撑了起来。
「以后这种事禁止」
「至少在你成绩进步之前禁止」
「怎么这样」
直树这次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以为你至少可以去东京工业大学的,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小直」
说完冷酷美人就不再理睬他,而是专心看着自己的书。
路过的同班同学们看着一脸冷漠的某人和一脸沮丧的另一个人悄声谈论道。
「吵架了?」
「大概是吧,这次花江同学考的确实太差了」
「花舞还想和他进同一个大学呢,但是两人的分数差距真的惨不忍睹啊」
「他被花舞那样说应该心里很也难过吧」
「怎么可能,花江同学可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其实这都应该怪花舞太宠他了,嘴上说着不理他了很失望,但是口嫌体正直」
「我赌下节课下课和好」
「我赌明天早上」
「我也赌下节课」
……
下课后,直树又躺在了花舞的腿上。
压下课和好的同学们挣了一大堆零食。
最后大家还是一起分享了。
这年两个人18岁,正在准备升学事宜。
「呐,小直,晚上吃什么?咖喱?汉堡肉?」
「诶,要做饭吗,好麻烦,不如我们出去吃吧,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大阪烧,听说味道还不错」
「我说啊,这个月的伙食费被你吃掉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边说着花舞已经围上了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今晚还是吃咖喱吧,家里的食材还有剩」
「好~」
在被花舞强行拉住学习的情况下,直树勉勉强强考上了东京工业大学,这个结果对于花舞来说一点都不意外,而直树则是略微感慨,原来自己也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人。
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居室,虽然费用不菲,但是父母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并为两个人付了房租,在这背后,花舞一定做了不少的努力吧,直树如此想着。
自从遇到了花舞之后,人生一直都是在上坡,不管自己做得怎么样,花舞都一直陪伴着自己。
尽管已经来到了这里,但是直树依旧还是秉承着该做的事要做,不该做的事一点不沾的作风,导致学分和学业也只是在边缘线上勉勉强强达标罢了。
「还有一年毕业了,想好要去哪里工作了吗」
「没有啊」
「我也试着投了几个简历,但是啊,现在的就业压力确实有点大啊,要不就是薪资不符合预期,实在是太少了啊」
「那你要不试着加入我们研究室,教授应该也很乐意有潜力的人加入,前提是你先认真学习」
「听起来还不错,但是啊,我对研究没什么兴趣啊」
「我说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懒散」
「这不是有你在嘛」
「唉,要是我不在的话那你怎么办」
「诶,你要离开我吗」
直树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盯着花舞看。
但是这招使用次数太多了,最开始几次花舞还会被骗到,现在则是波澜不惊。
「真拿你没办法」
尽管如此,某人还是妥协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这年直树22岁,花舞21岁。
花舞从研究室请辞了,尽管教授一再挽留,最终还是入职了直树所在的公司的研究所,而直树则只是一个普通职员,两人白天见面的次数比以前略多了一点。
晚上则是直树躺在花舞的怀里一直吐槽着上司和同事。
这年直树外表27岁,花舞25岁。
「和我结婚吧,请让我陪你走过下半生吧」
在酒店的包间里,双方的朋友布置的场地上,直树则是以一副不太标准的姿势向花舞求婚了。
「根据普遍年龄来说,你太晚啦,笨蛋」
然后在众人的附和下,直树为花舞带上了戒指。
这年直树外表30岁,花舞27岁。
「亲爱的,要不要带小幸去海边,今年的海很不错哦」
「哦不错啊,小幸想去吗?」
「想去!我好久没看过海了」
小幸撒娇似的趴在直树身上。
「我想带社团的朋友一起去可以吗」
「我记得小幸是轻音部的吧,是想一起去集训吗」
「是!我想和朋友一起在海滩上玩,然后在好大好大的练习厅集训,当然还有爸爸妈妈一起」
「好,那爸爸一定实现你这个愿望」
「太好了,我这就去联系我的朋友」
夫妇二人则是相视一笑。
小幸并不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因为花舞的问题,两个人并没有自己的孩子,最后两个人在七年前决定去领养一个孩子,当时两人一眼就相中了‘美游’这个孩子,并给她改名为‘幸’,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幸福。
最开始小幸还有些怯生生的,但是在花舞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小幸还是成功加入了这个家庭。
在经历了一番准备之后,两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前往了海边。
所有人都很享受这段经历。
在长达一周的旅行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孩子们躺在大巴上睡着了,直树看着自己的孩子有着这么多好朋友,看着身边自己的爱人,他感觉这就是他想要过的人生。
他想要这样做,也的确这样做了。
在直树胡思乱想的时候,花舞的手伸了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花舞靠在了直树的肩膀上休憩。
突然冷不丁的有一个声音不断问道,声音低到不会有任何人听见,但是在直树的脑海中却格外清晰:
「你对自己的人生后悔吗?有曾想过去改变什么吗?」
直树本来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他看了一下身旁正靠着他的妻子,又看了一下后排正在睡觉的孩子们,接着看了眼前面的乘客和司机,在没有发现异常之后又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我不会后悔,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边说着直树的手将花舞的手握紧了几分。
「是吗,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
直树微微低头看着花舞的脸庞,在额头上微微亲吻。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相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之后便再无声音,直至下车的铃声响起。
这年直树40岁,花舞外表35岁。
不知不觉小幸也已经到了独立的年纪了,在某一天,她对着自己的父母说道,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也有了一个爱她的男朋友的时候,直树郁闷的喝了一晚上酒,最后不省人事,还是花舞想办法把直树搬回了房间。
直树已经有白发了,眼角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尽管如此,和同龄人相比起来,直树的身体状态依然像是年轻人。
而花舞除了也多了一些皱纹以外,容貌几乎和年轻时一样,这也引得直树不止一次向外人宣示自己的主权,虽然每次吵完架都会被花舞嘲笑就是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已经躺在了床上,花舞已经睡着了,而直树也准备进入梦乡。
这时那个声音又来了:
「你对你的人生后悔吗?你本不应该如此,你应该有着更好的人生,如果有一次更改的机会,你会选择它吗?」
直树坐了起来,以不会吵到花舞的声音对着周围说道:
「我不会后悔的,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是吗,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
声音消失了,直树在等了一阵时候放松了警惕,随后他轻轻亲了一口花舞的额头喃喃自语道。
「我不会后悔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直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只能拼命握住花舞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年直树50岁,花舞外表40岁。
某一天,两个人接到通知说是小幸怀孕了。
又有一天,两个人再次接到通知,小幸已经顺利生产了,问他们二人要不要去见一面。
两个人则是乱七八糟的胡乱做着准备。
尽管早已做好准备,但是见到自己孙子的时候直树还是手微微颤抖,因为没有过育儿经验,导致直树压根不敢碰这个小肉团子,最后还是花舞轻轻抱起来让外公逗逗孩子。
小幸最开始到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六岁了,这也导致直树对五岁以下的孩子一点经验没有,经常手忙脚乱。
尽管有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外公,‘小光’还是顺利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男孩。
不知不觉小光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两个人便很少见了,到后来只有每年的年假暑假才能见面了,所以直树也很珍惜和孩子见面的机会。
至于小幸,她因为生活压力工作压力渐渐地变老了,现在的她和母亲站在一起还会被不熟悉的人调侃为姐妹,外人会以为是母亲保养的好,真正的原因只有小幸和父亲明白,妻子/母亲衰老的速度很慢,慢到不像是正常人,恐怕再过十年女儿的外表就要比母亲衰老了。
而众人颇为默契的并未谈论这些,只是依然热情地照顾着正在放年假的小光。
而夜里,直树最担心的声音,经过十年的岁月依然还是如期而至:
「你对你的人生后悔吗?你有遗憾吗?想要去改变它吗?」
「我对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后悔之处,也没有任何遗憾,更不想去改变它」
「是吗,希望你不会对你的人生感到后悔」
又是和以前一样的情景,直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我不会后悔的」
他看向枕边人,她一只手被外孙紧紧地握住,另一只手则是伸在一边,在等待着那个本应该牵着他的人来握住它。
直树紧紧握住那只手,柔软而有力,然后置于胸前默默念叨,「我是不会后悔的!」
这年直树60岁,花舞外表42岁。
小光也已经考上了大学,他去了祖父祖母的母校,重新开始一趟新的旅程。
小幸也已经到了当年的父母的年龄了,脸上有了些许风霜,和她的母亲站在一起也已经不会显得年轻,倒不如说小幸已经比她的母亲更加衰老了,又或者说,她的母亲从某个时间开始就不再成长了。
父亲的身体依然硬朗,并没有出现一般老人年老后身体里的各种疾病,如果染上满头黑发,看起来也就和五十岁的人一样,小光的爷爷奶奶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像他的外公外婆一样健康长寿,在前几年也相继离世了。
一家三口在一番讨论之后,在小光上大学之后就搬回了以前的家,而他的父亲则是换了一个工作,这样也不会离家太远,似乎是为了弥补没有照顾老人的遗憾,作为女婿来说对岳父岳母相当不错,非常尊重老人的意愿,对老人提出的要求也都是尽量满足。
小幸则是主动承担起了家务,尽管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抱怨过劳累,但是小幸依然尽量为母亲排忧。
尽管如此,一家五口对于花舞的认知并不全面,也包括花舞本人,作为自己的妻子/母亲/岳母/祖母,却已经几乎二十年外表没有什么变化了,要说是正常人那都是自欺欺人。不过家人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并没有什么畏惧之类的心理,生活依然照旧。
但是对于直树来说,自己的妻子这样的状态让他很担忧,他害怕自己的妻子某天突然消失,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如果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这一家人最担心的存在便是花舞。
不过其本人则是异常迟钝,在直树看着她的时候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略显苍老的手。
在直树七十岁寿宴上,两人还在世还能活动的朋友都来了,有几位在年轻时因为过劳去世了,还有几位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便出门了。
小幸主动为诸多长辈拍了合照作为纪念,众人都很高兴,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人的身体状况可能撑不到下次见面了,也许过几年就会有几位老朋友再也见不到了。
而对于直树来说,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个,每隔十年都会来询问自己的迷之声音,他坚信那个声音和自己的妻子是一样的存在。
这让他变得格外担心,如果那是妻子的亲人来接她回家的话自己要怎么办,诸如此类的担忧接连不断。
虽然自己身体还很硬朗,但是他不愿在这个年纪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已经持续许久的惯例在今年却突然断掉了。
这年直树70岁,花舞外表42岁。
直树八十岁寿宴这天,已经没有几位客人了,两人曾经的朋友大都是稍微年长些的人,几乎都已经来不了了,只有两位算是自己后辈的人到访。
尽管家里客人减少了,但是小光的两个孩子小奈和优纪也在家,这为有些空旷的客厅增添了一丝人气,但也仅此而已。
小幸的身体似乎出了点问题,去医院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身体情况却并不乐观,这次她挺着自己的病躯为自己的父亲庆生。
丈夫在前几年出了事故,这个原因导致小幸这几年并不开心,或许这就是导致生病的原因之一。
但是似乎祸不单行,对于直树来说更为尤甚。
小光和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离婚了,孩子一人一个,但是在离婚之前那个孩子在二老面前说过,就算离婚了优纪也是我们家的孩子,想看她的话随时都可以。所以此刻优纪和她的母亲正坐在外围,优纪则是对自己好久不见的哥哥很想念,而小光前夫妻二人则有些尴尬。
对于直树来说,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尽管妻子仍是那副模样,但是她仍然拥有着这个家庭里最高的威严。
直树的生日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他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却无从填补。
夫妻二人坐在中庭,看着已经没有樱花的樱花树,就这样依靠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但是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个人就会互相依靠着在樱花树下安然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