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裳夏紧紧摁住我的肩膀,发出了大约能让所有附近群众驻足的尖叫。

还好现在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气,拜连日的高温所赐呢。

看来我们的小学妹连尸体也是第一次见到,是吧。

“冷静,我刚才可比他惨多了。”结果而言,这么说只让她想起我先前的惨状。

裳夏愣愣地松开抓住我尚且沾满血迹的双肩的手,回想了几秒,然后干脆地哭了出来。

我难道不懂安慰人吗。

“为什么啦......”抽抽搭搭地想要用手抹干净眼泪,但却反而更让人没法觉得她坚强,“为什么非得看到这种东西......”

“如果你刚才选择回家的话——对吧?”我耸肩如是作答,漂亮的落井下石,或许这能让她稍微恢复一些足够向我提出反论的精力。

可她只是低着头抽噎着不停地抹去还在渗出的眼泪。

哎,我大概确实不懂那些有的没的。

要是手臂还在就好了。

“......失言了真是抱歉。”综上所述,只好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低头道歉了。

又是几秒相当难熬的沉默。

“......没关系,我可不会轻易被学长赶走。”

还带着似是而非的哭腔。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与她的不幸。

——好,那么,在我和小学妹在尸体旁构建勉勉强强的浪漫关系的同时,薰姐应该已经有了点发现,回过头去看看情况吧。

“薰——”

“别问了,我没发现什么。”薰姐从尸体前站起,语气听上去有些不甘,或许是事出突然没法立即展开调查。

“说说看嘛,我们好歹是跟着你一下午了。”

“哈啊......也好,能立即判断的部分只有这些:男性,二十前半,死因应当是刀伤......某种匕首,但能看到的只有心脏一处,至于凶器并没有发现;仰面躺倒的话那么应当是被人在巷子里从正面杀害;这么热的天气也没有腐败的初步特征,视觉上无法确认是否僵硬,血迹全部氧化干涸到这个程度,那么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到今早......大致来说,用眼睛看只能看出这些,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尸体,轻举妄动就免了,需要联络其他部门的人来做下一步调查......真的是麻烦死了。”

嫌恶地翻了个白眼作为收场,配合流畅却极度不情不愿的作答,让旁人确实地感受到她对自身工作量增大的怒意。

嗯,匕首,什么什么腐败的,之类的——听起来晕头转向,活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语速,因而干脆地从另一侧耳朵排出体外。

“哦,哦,这么说好像线索不少嘛。”但回话还是需要的,出于礼节。

“不,完全不。和凶手有关的信息一点都没有,我只是陈述了一次现场情况。要是想要找出些什么就只好开始对这里动手动脚,可惜现在这样明显是会破环现场......所以才需要其他人来继续调查。”

“那我们?”

“我留在这里,你们俩就各回各家吧。”随意摆了摆手示意离开。虽然能够理解,但说实话我们一开始的目标......

“哎,那我的义肢?”

“公事就是公事,我也没办法。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自己再找找看。”

——如此这般,我和裳夏就被赶出了阴暗狭窄的杀人现场。

“那个,这下我是只好回家了......?”临近傍晚的街道逐渐有了降温的意思,也总算开始有了一些人影,“要不然我们重新去商店街那里逛一圈怎么样?”

看起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年头的孩子精神都这么顽强吗?

“你再不回家的话父母真的会报警哦,况且今天你已经够累了吧?看到那么多东西。”

再况且我的这幅样子怎么想也不是能够去逛街的。

“学长你很没意思哦,我就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下才这样啊。”

“你早就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是是,那,学长看起来也好像完全止血了,我大概是可以放心回家了。要是明天没看到我再来的话,那大概就是被禁足了,可千万不要想念我哦。”裳夏叹了口气,随手扬招下一辆空车,就此别过。

“您放心吧。”虽然想要挥手道别的,但是能动的只剩下肩膀了。

相当异样的一天,却还是这样,平淡而毫无成果地落幕。

说实话,并不讨厌。

明天太阳也依旧将会升起,我也依旧将会这样活下去。

恍惚之间无端生出“这样就够了”的想法,疲惫的精神与渐渐变暗的晚霞一道沉没。

回家吧。

——随后,身体又一次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倒在地。

说真的,一天两次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啊。

--

谢在承一夜没有合眼,不,不如说一夜都没有回宿舍。逃跑时发出的声响想必是被听见了。如果是她的话,想要杀死自己简直是轻而易举。

既然如此,自己这样躲藏还有什么意义?

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在街道上游走,但于此同时却又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四周。

朋友打来的电话和其他信息一概不理。

如果接通了却是她的话?

如果回信了却是她的话?

像是杞人忧天般的疑虑,但谢在承坚信自己没有多想。

他知道她能做到什么。

——没关系,下川市足够大,自己只要保持移动就不会遇到她。

矛盾的心态让谢在承近乎崩溃,于路边游荡的他事实上已经无法正确地思考任何问题。

一千九百六十平方公里,人口一千二百万,即使同处下川市,自己和她相遇的概率实在是过于微小,以概率论而言完全就是0——

平时近乎不会看进去的课本知识现在塞满了谢在承的意识,但竭力想要从中得到理性的企图却并没有成功。

“哈,哈哈,是零嘛,根本不可能嘛。”

呼吸颤抖,双肩紧缩,如同身处寒冬般不停颤栗。

——到头来,自己还是走回到那条街上。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简单而无根据的念头支撑着他像是乞丐般坐在墙角,紧紧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但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喉头干渴,饥肠辘辘。

烈日渐消,但对谢在承而言却并无区别。自己不敢进入任何一家餐馆,也不敢迈入任何一处店面。

从昨晚开始,自己就没有和人说过话。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夜幕若是再次降临,自己或许就要陷入疯狂,而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

还不想这样死掉。

还不想这样死掉。

眼球毫无意义地随着越发强烈却无处宣泄的求生意志四处搜寻并不存在的目标。

随后,谢在承看到了。

没有双臂,沾染血迹的少年与另一人从那条巷内走出的身影。

谢在承并不认识他,也不懂少年的血迹与残障代表了什么,但那很特殊。

他一定和她有什么关联。既然如此,自己拼了命也要知道他现在知道的事情,知道他来这里的理由。

“反,反正,这么下去也......”

也终究会遇到她,然后被献祭。

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已经朝他飞奔过去。

少年的身体轻到谢在承有些迟疑,或许这就是肢体残缺者的特殊之处吧,谢在承轻松地撞倒了他。

“救......”

好不容易触碰到的第一个人。

“救救我!”

而这是自己拼尽全力挤出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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