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追问几乎在他们听清楚西尔芙所说的内容后的同时,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们其中有人甚至激动到从蹲下的姿势变成了半站起的样子,而就在西尔芙身后的托安娜见状,一语不发地拔刀出鞘。

那个站起身来的瘦小伙立刻又蹲了下去,而人群也随之陷入了微妙的沉寂。

西尔芙皱起了眉头。

这个反应,倒像是自己治好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啊。

“你们说她叫尤露菲是吗?她怎么了?”

少女顺着劫匪们的话问下去,他们此刻却又讳莫如深了。

相顾而视的劫匪们,犹犹豫豫地无人开口。

西尔芙不满地瞪起了眼睛。

“小姐在问你们话呢。”

仿佛知道小主人在想什么一样,托安娜手臂微抬,刀鞘以外的刃身在夜色下反射着森森寒光。

“我说,我自己说。”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尤露菲抢先发出了声音。

“我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会让我的体质变得非常脆弱;会因为各种原因,患上很多以我的体质不该患的病。”

她侧着视线,似在思考。

“......比如说,发热之类的,以我的体质,小时候就算是在冬天冲凉水澡,我都不会受凉发热的,但现在只要夜里有点不注意,第二天就会脑袋发晕、身体发热、畏惧寒冷。”

体质敏感?免疫低下?考虑到皮下易出血和劫匪的生活朝不保夕,是营养不良缺血而免疫低下导致的凝血障碍吗?

可自己检查的结果,尤露菲刚刚的情况是内脏破裂导致的皮下出血啊?

外体健康、内脏脆弱,哪有疾病会导致这种情况的?

在教廷里也修习了几年之久、成绩还相当不错的前修士,此刻对于尤露菲的描述,脑内无法匹配到对应的病症。

“这种体质脆弱的情况几乎是常态,甚至连长时间运动都会导致我体内疼痛,如果不吃药就会立马疼到失去意识。”

尤露菲补充道。

“你得这个病多久了?”

“——很久了,大概快有五年了。因为我得病没多久,就成为了劫匪。”

“再过了几年,大概一年前,我才和现在的同伴们一起活动。”

听完尤露菲的回答,西尔芙眉头紧锁。

怪事!

在战场上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伤病与疾患、却也没有见过尤露菲此刻情况的愈之勇者,记忆中搜寻不到这样奇怪的病症。

只害内里,不损表面。

......尤露菲作为匿之勇者活动的时候,自己也没有见过她有什么“体质脆弱”的时候。

要是尤露菲有那么容易受凉,都不用等到众人一起翻越比斯坎迪亚冰原还冷的妲尼亚山脉,在“应许之地”训练的时候她就该被淘汰了。

——也就是说,尤露菲此刻所患的这个病是在“后来的某个时刻”,被谁治好了吗?

“药?是什么药,还能治这种病?”

西尔芙心里列出种种疑问,表面却没有露出破绽。

她对着尤露菲话中有疑惑的地方继续追问着,同时脑中整合着收集的情报。

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听闻患者讲述罕见病症居然有药可治,所有的医师都会好奇地问上一嘴。

“......”

“大人。”

哪知道,本来在回话的尤露菲听见这个问题,不再开口;反而是刚刚还沉默着的众人中,有人发出了声音。

西尔芙侧眼望去,那是个两鬓发白的中年男人;容貌比他的体态更显老、衣服打了许多补丁还有破洞、视线里得以瞧见的膝盖与手肘都布满老茧。

一眼看上去就是饱经风霜的下层人。

“药比我们的命还要重要,还请您万不要缴走。”

他用粗沉的声线开口道,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在祈求贵人施舍的乞丐。

“药比你们的命还重要?”

——比命还重要?药吗?

药不是治尤露菲的病的吗?意思是尤露菲的命比他们的命重要?

可按尤露菲的说法,她一年以前才成为他们的同伴的。

一个以利益至上、杀人越货、又随时会被清缴毁灭的劫匪团伙、会将一名同伴的得失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吗?

不太合理。

少女盯着侧下拜伏在地的中年男人,将右手的食指曲起,轻轻压着自己的唇瓣。

......说自己救活了尤露菲,劫匪们万般激动;

要下狱、要审讯、要处刑,劫匪们却都没什么反应;

提问尤露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默不作声;

随口问了一句“药”的信息,倒让他们如临大敌了。

面对这怪异的态度转变,西尔芙脑中逐渐形成了一条线索的链条。

“你们有什么资格和小姐谈条件!”突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路边树桩上的罗塞塔开口了。

而干脆将刀拔出了刀鞘的托安娜,用行动重复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和小姐谈条件”这句话。

干得好啊两位。

西尔芙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要叩开一张紧闭的嘴,就得在耐心追问的间隙,穿插一记响亮的巴掌。

将讯问开始阶段因恼怒而一时上头的情绪清理之后,已经冷静下来的西尔芙,重新想起了贵族斡旋的手段里,向不予配合的身份低微者问话的技巧。

而且,聪明的罗塞塔一如既往地机灵,托安娜也相当靠谱。

果不其然,包括拜伏在地的中年男人和侧过脸去的尤露菲在内,所有的劫匪都抖动了一下身子。

“好了,你们先别说这种话。”

西尔芙适时开口道。

既然都对“药”的反应这么大,那就更要问个清楚了。

“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告知我想要知道的信息,我就承诺不缴走你们的药。”

西尔芙按照劫匪的心意做出了担保,见众人态度缓和,她紧接着便想问清楚劫匪“看得比他们的命还重要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同您说明相关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可,但是,我希望您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那个还拜在地上的男人,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少女眼角一抽。

你是等着入刑的罪犯!你哪来这么多要求!

西尔芙在心里喊道。

但为了保持住她此刻与两名下人相对的形象,为了得知想要了解的情报,她还是应允下来。

“大人,请告诉我们您是如何医治好病发的尤露菲的!”

“在今晚之前,我们从未见识过有除了‘药’以外缓解病发的手段!”

男人粗砺的语气恳切,服从卑微的态度让他连头都没有抬,就那样对着地面诉说着。

“除了‘药’以外治好‘病’的手段,只要您允许我们写信、或者用什么其他的手段传递回村里,就是之后立刻让您处刑在此地,我们也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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