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信息化社会,道路上缺人都不可能缺摄像头,想找一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还真有些费劲。

但这样简单的问题难不倒我的惊世智慧,只需要用梦魇冰刀结成一个封闭度足够高的网(这也算它作为蜘蛛丝的老本行了),我就能够隔绝来自外界的窥视。

在独我一人的空间中,我凝望着自己白皙的手心。暗蓝色的龙鳞依照我的意志从皮肤下钻出,然后又褪去,勾起了我几许的猜测和回忆。

我不知道反转体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但从结果上来看,龙王被斩,尼伯龙根被毁,如果这些举措真的是她独自完成的,与我交易完全是没必要的事,她完全可以靠实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我已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这件东西蓝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而她了如指掌。

太奇怪了,一个以前从来没露过面,简直跟被封印了似的意识,居然比我们两个一直在活动着的意识知道的还多?

除非……除非那股用来屠龙的力量就是用来封印她的,或者至少跟压制她意识活动的力量有关。

那就更奇怪了,谁会特意在我体内留下这样超越世界限制的力量,而且谁又有能力做到?

疑点越想越多,我下意识地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不经意间碰到了眉心足有几厘米长的血痕。

这道伤口,我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妹妹就给我指了出来。它的位置和大小都相当危险,除了额头被箭矢之类的东西扎了进去,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下这样夸张的伤口。

然而现在的我安然无恙,大脑也不像是受创了的样子。如此一来,我就又不知道它的来历了。

某部侦探小说曾经给出过一个推理的方法,如果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你都找不到它们的前因和后果,那么有可能它们实际上是相关的事。

也真是奇怪,当我将这道伤口和那股不明来源、用以屠龙的力量联系到一起的时候,触碰伤口的手指突然涌上来一阵温暖的感觉,就像有个让你安心的人轻柔地拥抱了一下你,被各种无解的问题叨扰得有些烦闷的内心一下子就得到了缓解。

我怔怔地体会着这种情绪涟漪,脸颊上忽然有种冰凉的湿润感,我下意识地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竟是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我……哭了?发生什么了?”

一道转瞬即逝的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它非常的重要。但是等我试图追上它的消逝的时候,它却如神话中对龙的描写那样,徒留下尾迹一痕、片鳞罅光,而身不见其影。

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在幽蓝忆海的深处,那硕大无朋的身影,亲昵地缠绕着我,温柔地对我说:“别害怕,再见到我的时候,忘了我。”

思绪在这里中断了,接下来无论我怎么摩挲那条血痕,相关的记忆都不再有波动,好像这道伤口就只是普通的擦伤,与其它的伤痕没什么不同。

我有些莫名的失落,就像年幼的孩童损坏了自己心爱的玩具,却只是认为现在不能继续玩耍,而无法知晓这种失去背后的含义。

仿佛是为了补偿这份低落的情绪,被我用来布下结界的梦魇冰刀突然自动地在我的身前结网,形成一团一人高的茧。

梦魇冰刀从没有过自动运行功能,它的一举一动都要由我的意识亲自操控,所以使用起来还是挺费脑细胞的。这般自行汇结成茧的行为还是第一次,似乎有什么人对梦魇冰刀做了手脚,让它在这个时候给我留下点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茧,一半好奇一半试探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它。在感应到我的触碰之后,它表面的丝线开始抽离,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茧中之物终于正式显现。

那是一柄由七把剑鞘构成的大型剑鞘,或者说,剑匣。它通体呈现久经历史沉淀的古铜色,居于中间、最为巨大的那把斩马刀的剑鞘的核心处,刻有一条蜷缩成圆的小型龙样浮雕,龙的种类为西方龙的经典样式。

而贯穿其余六把剑鞘,缠绕着整具剑匣,最终滞留在剑匣中央核心的,则是另一条长长的龙形浮雕,龙的种类居然是本该与此无关的东方龙。这条龙将龙首停在斩马刀露出来的剑柄处,用阴刻和阳刻两种手法雕篆出来的龙嘴大大张开,如同活物一般轻轻咬住那条蜷缩起来的西方龙。

这条浮雕确实足够栩栩如生,咬住和含住这两个动作在雕塑上本来看不出什么区别,更别提要将这个动作细致地描写为轻轻咬住。可这条浮雕实现了上述的区分,龙以它尖利的牙齿紧贴着蜷起来的龙,既不是狂暴的撕咬,也不是温和的衔住。

老实说,这具剑匣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想不一眼认出来反而有点难。但正是因为它本来具有的特征就足够鲜明,那些发生的变化才会显得尤为突出。

这具剑匣,是七宗罪,而又不是七宗罪。

七宗罪是青铜与火之王打造的,专门为了屠龙而诞生的炼金刀具。虽然在确认了龙王均诞生自一部小说后,龙族的炼金技术和人类魔法界的炼金技术之间的关系,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但这些技术背后高度一致的核心观念向我们揭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龙王是不是虚构的,它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都是绝对真实的,其中就包括这套冠绝古今的炼金巅峰之作(仅限于人劫时代)。

而眼前的这具剑匣,纵然未出鞘就锋芒逼人的气势没有改变,它的本质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七宗罪不是为人类准备的刀具,所以人类想从中拔出刀刃需要有过硬的实力。而这个“七宗罪”简直就像天生为人打造的一样,只要你有坚定的意志,剑匣的机括就会为你张开,为你甄选适于使用的刀剑。

对我来说,七宗罪的变化还有更特殊的一点——不知为何,它与梦魇冰刀产生了某种联系,进而和我产生了某种共鸣。从结论上来讲,这个七宗罪似乎可以说是“属于”我了,我可以通过梦魇冰刀,随时随地将它召唤出来。

真是奇怪的变化,不知道那个反转体和蓝鳞对此有没有头绪。

看向那比我还高大的剑匣,我隐隐地猜测,如果我早就拥有它,龙王一战中妹妹是不是就不必受那么重的伤?如果下一次我就能使用它,是不是就不必再让妹妹为我挡下伤害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即使七宗罪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普通人的使用有着等同龙血侵蚀的伤害,它所拥有的凌厉杀意也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

我也知道我在修炼一途上能达到如今的境界,能拥有神念这样的杀手锏,不过是像那些有着金手指的主角们一样,仰赖了引导者(蓝鳞)的帮助。

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够变强一点,再变强一点,直到所有的东西都无法伤害我唯一的亲人。

冰芽川四糸乃的力量,在卡巴拉生命之树上指向第四质点,其意义为仁慈和守护。如果这份想要守护他人的心情能传达给她的话,就请给予我前进的意志吧。

“在自言自语什么呢?你以前也有这样烧香拜佛的习惯?”

被梦魇冰刀封闭的空间开启了一个小型的入口,响起一道兼具机械的清冷感和孩童的俏皮感的女声,看来妹妹已经从莉莉丝那里归来了。

虽然以前我和妹妹独处的时候,她也会常常不顾形象地冲着我的糗事捧腹大笑,但平常里的她可是冷淡得人机感满满,这么欢快的语气还真是少见。

我又想起来她之前给我发的那张穿着洛丽塔的自拍照,照片里的女孩也是如此的活泼阳光。或许与龙王一战中生死命悬一线的体验不仅改变了我,还改变了她。

我看向入口,妹妹也同样笑盈盈地看着我。黄昏最后的几缕光芒在此刻彻底黯淡下来,几乎是我看到妹妹的同一时间,沿着水族馆的入口大道,一排排的街灯同步亮起。

灯光打在妹妹的背后,装饰复杂但布料轻薄的裙边被光线穿透,照出一片粉色的幻境。妹妹就像幻想故事中诞生于光的精灵,优雅地降落在迷途之人的身前。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你……的伤还好吗?老师要跟我们聊什么事?”我结结巴巴地问。

妹妹的表情突然带上了一点不爽,她以闪现般的速度出现在我面前,对着我的额头狠狠地来了一记暴栗:“你亲爱的妹妹盛装出现在你的眼前,你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人家受伤时的样子,还有没有哪怕一点情商呢?”

“我……我只是担心你。”

我双手交叉抱头蹲防,一脸无辜地看着妹妹。

“唉——真拿你没办法。”妹妹撤回了还在刷连击次数的拳头,无奈地看着我两眼泪汪汪的样子,“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片小树林里面呆着?群里面不是说你们安排了去水族馆的旅游第一站吗?”

“呃,这个……”我下意识地看向还在身后矗立着的七宗罪,脸上不禁有些发红。

发誓要当家人侠保护家人什么的,自己在心里说说也就结束了,直接对亲人说出口多少还是有点太超前了,就算不是傲娇也肯定会害羞的呀。

“那什么,我突然发现七宗罪好像认我为主了,我就想着能不能练习一下怎么使用,嗯,就是这样。”

妹妹摩挲着下巴看我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岔开话题行为,随口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现在多少还算是休息时间。要是连休息的时候也精神紧绷的话,精神的弓弦会崩断的哦。”

“我有什么办法?!”我突然有些情绪失控,“就算龙王都已陨去了,那下一条‘龙王’呢?下一只‘尤渊’呢?他们可不会为你留出休息的时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本不该对妹妹这样安慰性质的话生气才对。只是每当我稍一联想到妹妹离我而去的可能,忿火就会疯狂地在心中燃烧,我不知道这份怒气从何而来,也许我只是在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懊恼地低下头,像个拆了家正在领罚的熊孩子那样,等着妹妹再锤我一回。

但是预想中的拳头没有砸下来,反而是胸口突然拥上来一阵柔软——在绿化带织成的小树林中,妹妹将我抱入怀中,我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能想象到她现在的表情。

她说:“对不起,我们都没有那么坚强。”

“不过,当你我感到迷茫的时候,还是可以相信「我们」的坚强。”

“这话听起来又俗套又空泛对不对?可饶是如此,我们还是在这种俗套下一路走了过来。所以,相信我们吧,正如我们相信着你。”

妹妹把显示着群聊信息的手机送到了我的眼前,还在持续刷新的几条信息映入眼帘。

“谁知道老大又干嘛去了?”

“老大为我们宵衣旰食,实在是领导之典范,我在水族馆买了几款周边,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诚哥,这周边不会是联动内容,你顺手买的吧?”

“怎么可能,我是真心感谢。”

“说起来,我们莫家还准备了一场家族级别的感谢会,想谢谢她和蓝星梦救了小妹来着。”

…………

对于刚刚招生满一年的学校来说,这支团队还太过稚嫩。对于世界突变刚刚满两年的社会来说,这支队伍还太过年轻。不过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其中的成长和磨合,早已是任何成员都无法忽视的回忆了。

星空下树叶飒飒作响,亦如每一个这样平凡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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