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楼下一排排常青摇曳,银霜点缀。
客厅的露天阳台处,磨损不堪的铺贴瓷砖上留下了岁月痕迹。
阮箐箐倚在破旧的栏杆,纤白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
升腾的白雾于指尖弥漫散开,朦胧月影下,她浓密的墨色长发散在白皙颈侧,吊带睡裙贴合着玲珑曲线。
昏暗中流动燃起的红光,像个让人多看一眼就诱使堕落的厌世者。
烟尾递到唇边浅浅吸了一口,烟气慢慢滑进肺部,不适的刺激感仿佛被火烧了般。
“咳咳。”
喉咙忍不住咳嗽出声。
大脑产生一瞬的晕眩,感觉属实说不上来有多好。
柳眉蹙起,她这时才想起这个时期的自己还没沾上抽烟习惯。
乖乖的三好学生?
嘴角讽刺一笑,指间的烟蒂随手摁灭,也没了兴致。
抬起藕臂滞留半空,明珠洒下的层层冷光落在肌肤上,泛着陶瓷般白嫩的润泽。
‘无趣,这样的你......也难怪被人欺负针对了’
扇了扇眼睫,脸上虽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狭长的狐狸眼却宛如有阴霾遮蒙,看不透里面的情绪波动。
随烟雾散去的低喃不知是对向这一世的自己,还是讽刺曾经那个无助又弱小的她。
“咔嚓——”
外面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动静。
提着两份打包好的馄饨,季沐走进客厅便看到了这一幕。
少女半倚栏杆旁,月光羸弱,为阴影处的她染上一丝神秘,好似隐于深山里的惑世妖精。
从里到外散发着说不上来的颓靡感,又莫名有种惹眼的风情。
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季沐只感到奇奇怪怪。
...发个烧还emo起来了?
心中颇为不解时,徒然对上一道不带感情的视线。
站在阳台处的少女轻飘飘偏头瞥来,如墨的瞳孔透着漠然,仿佛北极冬夜的寒风,无法从中窥见任何温度。
这清冷的眼神让季沐背后突觉一阵恶寒。
无端生出种被吐着信子张开獠牙的毒蛇盯上的危机感。
压下这些怪诞错觉,他关上门走到餐桌旁将打包的馄饨放好。
“呆头鹅,你站在那做什么?”
看着闯进家门的陌生少年,阮箐箐眼底闪过暗光。
呆头鹅?是叫我吗...
她顿感兴味,面上不露破绽的正常回应
“房间里有点闷,出来吹吹风。”
这番话没有引起季沐的怀疑。
他点点头,眼睛不经意注意到了少女下半身。
对方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小脚踩在在脏兮兮的地面,娇嫩圆润的脚趾随着他的视线无意识动了两下。
季沐眉头轻拢。
“出来也不穿鞋。”
脚丫子走一圈雀黑不说,还容易着凉加重病情。
怎么发烧以后脑子更呆了,他自己生病的时候都不像这样傻。
“发烧还没好呢,不怕病情加重?”
边说着,边顺势走上前。
见少年一步步逼近,阮箐箐眼底的幽色渐浓。
奇怪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异性敢如此明目张胆走过来,她通常都会有种想将对方撕碎的冲动才是。
但为什么就是对眼前这人.....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恶意呢?
内心的变化令她疑惑,也令她新奇。
思绪间的起伏不断,根本没注意到少年已经来到跟前。
“嗯?”
刚一靠近,季沐便闻到了空气飘散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凑前嗅了嗅确定来源正是出自少女身上,不禁诧异挑眉。
“你抽烟了?”
阮箐箐不以为然。
抽烟而已,又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刚要坦然应下,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否认,“没.....”
她神情微敛,短暂凝固了片刻。
怎么回事,那一瞬间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
“当我傻子?闻不出来你身上的烟味。”
听着少年略显无语的调侃,她有些不耐烦的啧了声。
抽不抽又如何呢,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正打算这样回怼出去,结果又同刚才一样,诡异换成了另外一句。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太闷了...所以才想着试一下.....”
语调自动降低,变得小心翼翼又紧张。
阮箐箐:“......”
真是够了。
前世在没蜕变前,自己就是这种说话方式。
没想到人生经历重来后,还要被迫体验一次。
羞耻归羞耻,但连续两次异常情况已经让她感知到了是沉睡在体内深处的今世灵魂在作祟。
潜意识里不想降低这个人对你的看法吗......
心中思忖之际,少年的声音响起。
“尼古丁又不是万能良药,以后别碰了。”
清晰而干净的嗓音落入耳中,犹如潺潺流淌的山涧溪泉,她心里蓦地一恸。
“一天没进食饿坏了吧,我在楼下买了馄饨,快过来吃。”
阮箐箐思维空白了几秒,才再次恢复平静。
看来,这一世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呢。
一个毫无印象的陌生人物居然将自身影响到这般地步
甚至...连灵魂陷入了沉睡都在引导现实,干涉躯体。
“怎么还傻站着,不吃饭了?”
另一边,掀开装着馄饨的塑料盖子,回头见少女仍一动不动,季沐只好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餐桌领。
“吃完就回房间好好休息,不要再乱跑了,知不知道?”
作为平常极度节能主义的摸鱼怪,他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跟个老妈子一样絮叨。
简直操碎了心。
唉,我真的,我哭死。
“.......”
盯着少年的后脑勺,阮箐箐一时怔住。
温热的触感覆在腕骨处,跟她常年冰凉的手不一样。
肌肤相互贴合,暖洋洋的仿佛要顺着血管流入融合进心里。
按照自己的性格,她应该抗拒,应该抵制,应该厌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乖乖的任由对方牵着往前走,像只温顺的迷途羔羊。
奇怪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先坐着,馄饨抓紧吃,别等凉了。”
来自手腕传递的温度慢慢松开。
“我去房间里把你的拖鞋拿过来。”
一言不发的坐在位子上,心中涌出股淡淡的不舍。
阮箐箐指节微曲,许久都未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拿上拖鞋从卧室里走出的季沐便见到少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坐在桌前。
看上去都不知道怎么用餐具。
他无奈扶额。
得,这下连生活也不能自理了。
考虑到人家还是个病患,自己又不好去说什么,只能亲力亲为去照顾了。
念此,季沐走到身旁座位旁半蹲下来,“抬脚。”
听见是他的声音,少女倒是照做了起来,像是养成了习惯。
“你啊,这种时候倒是乖的。”
语气听上去比起无奈,倒更倾向于宠溺。
说话间,脚踝被伸出来的手牢牢抓住,传来的一瞬酥麻令阮箐箐忍不住瑟缩了下。
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在胸腔萦绕。
她微微咬唇,看向了蹲在身前的少年。
明明是那样的平平无奇。
却觉得这张寡淡的面容越看越熟悉。
刹那间,某个异想天开的猜测浮上心头。
可这份想法刚冒出来不到几秒又被她压了回去。
怎么可能是呢,明明...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虽是一再告诫不能自欺欺人,但潜意识里又有道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说.....万一,真的是呢。
她的内心天人交战。
游离不定的眼神根本不像前世那个杀起人来都面不改色的疯子。
犹豫的最后,阮箐箐还是伸出了手。
缓缓摘掉架在少年鼻梁上的眼镜。
“呆头鹅?”
对方疑惑的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在褪去镜框遮挡后,毫无阻碍的映入视线里。
眼角下的泪痣性感而又妖冶,过分俊秀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缺陷。
脑海中,那道遥远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她再一次愣住了。
“真的...是你呢......”
好似暮色里的篝火被点燃,心底漠然的冬日寒冰在潜移默化的情况下一点点融化于湖泊。
“季...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