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组织叫什么名字，规模多大，主要业务是什么，他没问，云青萍也没有说的意思，估计是要等到荀秋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乃至于有一定实力，担得起“外围成员”的身份后才会告诉他——权利是未来享受的，责任当场要负的。
荀秋不敢有微词。
他估摸着云青萍多少有保护自己的意思，她所处的组织……哪怕刚才那句话有夸张的成分，其大概内容总是没错的，那就是修仙界正道魔道都不待见这个不知名组织，而且多半都和它有仇怨，简直就是过街老鼠。
自己不知道多少东西，反倒还安全一点。
云青萍不知何时取出了一个蒲团，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面：
“言归正传，让我检查一下你的根骨，你这小鬼头的悟性估计差不到哪里去，若是根骨也不错，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气感，生出第一缕真气……荀秋，你想练什么功法？我不能给你什么绝世神功，但手上也有不少寻常宗门的镇派秘籍，只要你之后行走江湖不到处宣扬，练了也无妨。”
自愿签订了卖身契的荀秋收起了哭丧脸，认真问道：
“拿了功法开始练？这么简单吗？”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若你现在是六岁，我肯定会让你温养体魄、浸泡药浴提升基础，再耐心钻研道藏佛经，锻炼悟性，如此一年后再做打算。”云青萍叹息一声，“但你已经十五岁了，虽然看着瘦小，但根骨已经定型，胎中一口先天清气也已散尽，这时候再去打基础……说得难听点，你老死了都未必能完成。不如现在直接开始练。”
“十五岁开始修行，一定练不出什么名堂吗？”荀秋握了握拳。
“倒也不一定，只能说，相同的一个人，十五岁才开始修行肯定不如六岁就开始修行，但人与人是不同的。这世上既有从小温养根骨经脉却难得寸进的废物，也有靠着一门寻常心法就能修为盖世的绝世天才。既有人大宗出身天资极高却蹉跎一生，也有人根骨悟性皆下品，却一朝悟道踏入仙门。”云青萍耐心解释道，“荀秋，你明白吗？什么根骨、悟性、灵根、天资……都是表象，归根结底，还是看人。”
这听上去有点像是鼓励人的鸡汤，但荀秋感觉到了云青萍话中的那份情绪……该怎么说呢，感叹、遗憾、羡慕，非常复杂，一言难尽，毫无疑问就是她的真心话。
交浅切勿言深的道理，荀秋不会不知道，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突然想起了薄秋云给自己的那本《无名书》，虽然那老东西一点都不正经，还有拿自己当替死鬼的嫌疑，但……万一呢？万一他说自己是绝世天才是真的，万一那本《无名书》真是旷世奇书绝世神功呢？
反正试一试又不要钱。
了解了他的想法，云青萍自然也无所谓，随手打开那长方形的玉盒，取出其中那本通体纯白的古朴书籍，随手翻阅了两下。
然后脸色一变，再翻了两页。
云青萍坐直了身体，从头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过去足足一刻钟后，经受风吹雨打冻得浑身发抖的荀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云仙子，这本书到底怎么样？”
“嗯？哦……啊，那个……”云青萍沉浸在字里行间的精神回到现实，略一沉思道，“《无名书》，你的猜测没错，这确实是一本旷世奇书，立意剑走偏锋，但其中实践之法难得的脚踏实地，唯一的问题是……”
“问题是……？”
云青萍晃了晃手中的白色古书：
“要想修行其中起始的‘开窍’篇，要先死一次。”
荀秋一愣，先死一次……？
人死了就没了，又何谈修炼？
他忍不住开口道：
“这应该不是字面意思吧？”
“当然不是要你神魂俱灭的那种死，但也相差无几了，要削去肉体、磨去三魂七魄，只留一点真灵，然后再重塑肉身魂魄。”云青萍一边说，一边翻阅着手中古书，“这种做法求的就是一个‘新’，万事从头。而且对根骨，对悟性，对意志的坚定程度都有要求，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就是神魂俱灭的结局。”
荀秋修炼《无名书》的想法刚刚生出就被掐灭，他想要修行之心不假，但为了修行去找死还是算了。
云青萍显然也明白他的想法，素手一抛，将装着《无名书》的玉盒跟薄秋云留下的袋子抛给了他：
“你拿着吧，哪怕不修行，之后卖给世家大派也能换来些东西，但其中风险你自己去把握。”
荀秋利索地收起了两样东西：
“我什么都不懂，当然是听云仙子安排。”
“呵呵，当然得按我的想法来……手递过来，我看看你的根骨。”
荀秋没有不照做的理由，他右手伸出，而云青萍的右手在下一刻就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她之前没有细看，现在倒是皱起了眉，却不是因为荀秋的根骨，而是他的手……细的可怕，出去说是八九岁恐怕都有人信。
怕不是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根骨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那些个大宗门嫡传弟子哪个不是吃天材地宝长大的……云青萍眉头皱起，体内如无垠海洋般的真气涌入荀秋浑身经脉之中，约莫片刻后就收了回去，期间表情变化一言难尽。
看她的表情，荀秋心中已经有所预料，脸上不显失望地问道：
“云仙子，我的根骨很糟糕？”
云青萍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糟糕？当然很糟糕！”
荀秋缩了缩脖子，声音下意识低了几分：
“就算糟糕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我生气可不是因为你那根骨垃圾！”云青萍瞪了他一眼，竟然忍不住飙出了脏话，“她妈的，你知道你的底子有多好吗？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样天生长成修炼样子的根骨和经脉！更她妈的没想到你这种能成仙的底子竟然后天被祸祸成了一副狗屎样子，因为血气不足营养不良没长成就算了，竟然还有伤，要是换成一百年前我非要把你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拉起来砍成千八百片——”
她看起来异常生气，情绪变化甚至比之前上门要杀人的时候更剧烈，而荀秋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欸，那老东西竟然没骗人啊？
眼见云青萍越说越气，他连忙出声道：
“您先别急，首先，虽然我没印象了，但我爹妈都是被人杀的，您要砍成千八百片的应该是贼人而不是我爹妈啊。其次，您再想想，我这根骨真没得救了吗？”
“救什么救？我不把你这平白害我心疼生气的家伙砍了就不错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根骨连门都入不了？你那问题不是修炼不了，而是不能让你修炼！你的经脉太乱太杂，体内但凡有一缕真气都得四处乱跑硬生生给你撞死！”云青萍气鼓鼓地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挂在腰间的细剑发出了阵阵轻鸣，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我想想，我手上应该有至柔性质的功法，虽然一辈子过不了炼气的槛，但让你多活几年总没问题……”
她说着就拿起了腰间另一侧挂着的玉佩，神识浸入其中，却听到荀秋平静的声音：
“仙子，这里不就有一本很适合我的功法吗？”
“什么？”云青萍抬起头，眉头微蹙，看到了荀秋手中的玉盒，“《无名书》……？”
“没错。”
荀秋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这功法那么凶险，还对根骨有要求，但想也知道，根骨好的人根本不可能去练这种来路不明一不小心还会让人死掉的功法，会考虑它的，不就只有我这种根骨很好，但却不能练寻常功法的人吗？”
他说着，轻轻弹了一下手里的玉盒：
“仙子你想想，我和它不是天作之合吗？”
云青萍放下手中玉佩，突然又问道：
“荀秋，你为什么要修仙。”
“为了来去如风，逍遥自在，为了吃饱饭，为了不受冷眼，为了长生不老，为了天大地大，无处不可去。”
良久，云青萍长叹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决心了，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荀秋此时的心态轻松无比，他连死都不怕，还能顾虑什么事情？
“你说吧。”
“重塑肉身魂魄也要钱。”
“……”
“要活死人肉白骨的天材地宝，要护住你真灵不灭的仙丹，要温养你全新肉身魂魄的药浴，要请人护法，要阵法辅助……”云青萍掰着指头，“我给你算算要多少钱啊，哦对，红尘俗世的金银还不能用，得用灵石折算，薄秋云那袋子里有两块上品的，就按那个品质算，你这需要……一亿三千九百万颗吧，现结还是现结还是现结呢？”
荀秋扑通一声给跪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修仙之路起始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不是从捡到小瓶子，更不是加入少林寺杂役院……而是从欠债一亿三千九百万颗上品灵石开始的。
没钱，你修什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