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逃亡了一整夜的他，才刚刚找了个青楼睡下，便又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这令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他倒不担心是那两个可怕的女人追过来了，毕竟他又不傻，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往人多的地方逃，而这青楼就在繁华地带，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这光天化日的，他不信她们敢闹出大动静来。

“直娘的，吵什么吵！”黑蛟低声咒骂道，他一把推开了趴在身上的女人，仔细聆起听外面的动静。

那是人们兴奋激动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欢呼声。

“这，难道是有什么大喜事不成？”黑蛟不解地自语道。这种人人狂欢的场景，他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那一次是衙门宣布要免税三年，几乎全城的人都乐疯了。

黑蛟正欲起身去看个究竟，却听到门口传来老鸨激动的喊声：“客官，您醒来了没？走！快去神庙那边！禾娘娘有福祉要赐予我等！”

“禾娘娘？福祉？”黑蛟闻言一喜，问道：“什么福祉？你且说清楚了！”

老鸨欣喜道：“神庙那边说，禾娘娘要显圣，要赐予每个人气运，而且，今天每个到场的人，不论身份，不论贵贱，都可以领一两银子哩！”

在这个枝蔓里，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一户人家生活半年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是去一趟，就能领到一两银子，这确实是福祉了。

黑蛟也喜出望外，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更何况还有气运呢！

他连忙穿好衣服，却突然想起了柳子夜之前的一番话，动作一顿。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神庙吗？

“那个邪门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一瞬间，黑蛟心里突然涌现了种种想法，有些想法甚至令他不寒而栗。

“客官？您还愣着干什么？过了今天可就没了！我们今儿个不做生意了，您如果不想要赐福的话，我们要啊，我们现在就要去领银子了！可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老鸨见他呆住不动，便又催促道。

一旁的女人也早已穿好了衣服，屁颠屁颠地跟着青楼其他人跑了。

黑蛟回过神来，暗自咒骂道：“老子真是被那个妖女蛊惑了，白给的银子都不要了，居然还怀疑禾娘娘！”

想到这，他也不再啰嗦，也跑出了青楼。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黑蛟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只见街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贴着人，如同长龙般向着神庙的方向蛹动。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上到衙门的官差，下到妓女乞丐，每个人都带着喜悦，在人潮中期盼。

“直娘的，这么多人，这要排到何时！”黑蛟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己道：“不过这样一来，那两个妖女也不会再找上我了。”

“而且连官府的人也在，又怎么会有问题呢？就算神庙真的有所图谋，难道他们还敢坑骗官府不成？”

黑蛟彻底放下心来，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期间，陆陆续续有人领到了银子往回走，只见那些人捧着银子眉开眼笑，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令众人愈发羡慕，恨不得马上就领到银子。然日渐西斜，没领到的人愈发焦急，竟开始拥挤插队，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黑蛟也仗着身强体壮，赶紧趁乱向前挤，一时间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周围的人皆恨恨地瞪着黑蛟，却敢怒不敢言，只好去抢夺其他人的位置，场面顿时大乱，甚至就连官府的官差们也开始拥挤争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给老子滚开！”一个官差用力将前方的老人踢倒，然后迅速跨过他，向着前方挤去。

而那被踢倒的老人，却猛地抱住了官差的腿，不让他前进分毫。

“直娘的！你敢拦老子！给老子松手！”

“休想！”老人咬牙切齿，如同一头红了眼的野兽，狠狠咬向官差的腿，当然他的牙齿已所剩无几，只是咬破了官差的衣服。

而官差的眼里似乎也要冒出火来，狠狠地踢打老人，却又被一旁的人撞倒，又扭打作一团。

这样的画面，越来越多，人群似乎陷入到一种奇怪的狂热中，但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就在混乱达到极致之时，在人潮的尽头，神庙深处的禾娘娘雕像，似乎微不可查地张开了嘴，又迅速恢复如初。

“咚！”

主持赐福仪式的黑袍祭司轻轻敲击了一下钟罄，这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有无穷的穿透力，人潮也随之陷入了停滞。

“尔等，切勿争执哄抢。”

黑袍祭司的话语仿佛有某种魔力，人们默默地停止了动作，先前扭打在一起的人也默默地分开，各自回到了队伍中去，如同一只只听话的木偶。

“诶，我这是…刚才真是昏了头了，官爷，小老儿给您赔罪了！”先前咬官差的老人，吐出了嘴里的衣服碎片，诚惶诚恐地向官差道歉。

那官差也如同大梦初醒，作大度状：“不怪你，老人家，我等刚才都是昏了头，幸亏祭司大人及时出手，我等才醒悟，你不必放在心上。”

“好说好说。”

二人说完，便又继续排队，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是如此，似乎不觉得刚才的事有什么不对劲。

黑蛟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怎么也察觉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处某个荒诞的梦境中，哪怕梦里的场景再不合理，你也不会发觉，反而会接受，并且自己将其合理化。

“不，不对劲…”黑蛟忽然感觉手臂隐隐作痛，他抬起手，这才发觉手臂上有许多大小不一样的咬痕，依稀可辨认出那是不同的人咬的。

“这是，这是？”黑蛟痛苦地回想，眉毛拧在了一起。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自己之前和旁边的人扭打在一起，被那人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只是他！”黑蛟瞥了眼旁边的人，又看向身后的一个小孩：“我好像记得，之前的之前，是被他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