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悬挂天际,周围一圈淡淡金黄融入深蓝近灰的颜色里。
飘絮的云朵与那抹光晕相结合,恍如画家失手打翻的调色盘,只在不经意间便创造出一副美伦美焕的画卷。
阮箐箐昂首,一双娇俏的狐狸眼闪烁着琉璃光彩,眸中倒映着满是少年的面容。
对于她而言,不管头顶天空的万般美景再惊艳,皆是不如眼前之人。
垂下眼,对方手指修长,虽被紧紧攥住手腕,却感觉不到疼痛,应该是刻意收力的缘故。
肌肤与对方的掌心亲密贴合,热意源源不断的传递而来。
她任由少年牵着自己,生不出一点想要挣脱的念头。
沐沐...有点霸道呢
——
来到学校常去的那片小竹林,季沐松开手,长腿懒洋洋的迈着步调走到一旁长椅坐下。
“沐沐.....”
少女怯怯叫了声,两只手无措的拨弄着,像是个犯错没多久的小孩子。
“一直傻站着干什么。”季沐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
“不嫌累?”
听见他的提醒,阮箐箐这才挪动脚步,慢吞吞的坐下。
树荫下,两个人的距离不到一尺,枝梢的绿叶卷起。
空气中荡漾着一股皂角香,随日光微热发酵,变得越发好闻。
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阮箐箐忐忑的咽下唾液。
“沐沐,我.....”
刚想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托盘而出,少年看向她,声音轻轻的问了句,“脸上,还疼吗?”
阮箐箐嘴边的话语滞留,有种无法直观去形容的情绪触动内心。
他没有去问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关心自己疼不疼.....
环绕周身的紧张烟消云散,余下冰凉的手脚慢慢回温。
“已经不疼了。”
素手拂过被握住的地方,阮箐箐唇角扬起,笑容格外温软动人。
“现在好多了呢~”
季沐可不知道他这般行为再度搅乱了少女的心境,视线划过那瓷白的脸颊。
原本清晰可见的红印早已褪去。
虽然皮肤嫩到稍微掐一下就能留下痕迹,但得益于那特殊体质,又能迅速恢复常态。
“没事就好。”
放心的收回目光,季沐随即关切询问,“明天就是第二次六校联考了,紧张吗?”
阮箐箐敛下眼眸,诚恳的应声,“...会有点吧。”
毕竟是和其他五所学校同台竞技,怎么会没压力呢。
季沐微顿。
思虑几瞬,他斟字酌句的宽慰,“就当是平常的一次普通考试,放轻松。”
阮箐箐唇角挽起浅笑,“怎么可能轻松的起来,该努力还是要的。”
“虽然.....”
两根食指抵在一块,她语气故作轻松的回答,“结果很有可能还是跟以前一样。”
成绩不上不下,中规中矩的毫无任何亮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季沐拾起掉落的枯叶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呆头鹅,你近期的努力我可是看在眼里的,这次六校联考绝对会取得超越以往的好成绩。”
阮箐箐轻轻摇头,“不是的.....”
这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而是...对自身能力的清晰认知。
她并没有学习的天分,至今能保持在中上游的水准也只是靠夜以继日的努力堆上去的。
跟多数天赋异禀的聪明学霸相比,自己这点努力真算不上什么,那犹如天堑的差距只能让人感受到绝望。
“不说这个了,沐沐。”
掩去眼底闪过的黯然,她温言软语的转开话题,“刚才老师说的那番话,你感觉怎么样呢?”
季沐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枯叶,“没啥看法。”
青春没有售价,养老生活就在当下。
两千五百万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就算班主任当时开出再丰厚的条件他都不会去鸟一下。
“只要不影响到你,随便他们怎么去说。”
“沐沐.....”
阮箐箐怔然。
这话落到耳中被她自动翻译成另一种意思。
掌心飙升的温度的触感紧贴血管,好似有颗遮天蔽日的大树孕育而出。
枝叶的每次落下,都会搅动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很清楚少年的性格。
低调,懒散,又怕麻烦的一个人。
但,每当她遭遇危险或者受到委屈,少年总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替自己出头
想起对方为了自己而做出一系列与平日生活方式完全不相符的行为.....
阮箐箐不禁单手攀附胸口。
感受心脏那块的悸动,她眼神复杂。
心中有很多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一时不知该说哪句好。
踌躇许久,最终才缓缓说了句,“沐沐,其实我认为老师说的那些话很对。”
季沐有些奇怪的别过脸与她对视。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要是不帮我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麻烦,也不会打破你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
阮箐箐积攒着说话的力气,才能把涩然的声线勉强控制到平稳。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要是你的朋友是其他人应该会过得很轻松才对。”
“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做你的朋友.....”
【唉,看到女主这个样子,我始终想象不到上一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黑深残的性格。】
系统长叹一声,百感交集。
性格明明这么好,好到会将一切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只想专心致志的学习,努力打工赚钱照顾母亲,却一次又一次被周围的恶意迫害针对。
【但归根结底,谁叫她是只是一个女频po文作者用来满足他人欲望的笔下角色呢。】
作者创作诱惑,读者审视诱惑。
而她,套上了名为女主的枷锁后,从头到尾都是被观赏的一个玩物。
【啧,真是个小可怜哦。】
季沐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片刻的缄默后,他抬起头,迎向穿过竹叶间隙的碎光。
“知道我信奉的人生原则吗,别人骂我是他有病,我骂别人也是他有病,他要是没病怎么会骂我,他要是没病我怎么会骂他。”
少年没由来的话语令阮箐箐微愣。
“人性的恶意本就是毫无根据,施暴者犯下罪孽的影响后果也不是你这个受害者该承受的。”
周围的树木有所感应,任由清风拂试,翠绿色的竹叶扑簌簌而下。
来自对方的声线清澈好听。
“没人规定一朵花必须长成玫瑰或者向日葵。”
“慢也好,步子小也罢,只要都是在往前走就行了。”
阮箐箐仿佛晃神一般看向他。
“呆头鹅,或许你并不是很优秀,甚至有点笨笨的。”
“但.....”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星星,就是晶莹剔透,就是独一无二。”
少年语气里的认真不似往常的慵懒随意。
那种流露出的正视,比璀璨的朝阳还要夺目。
“对于我而言,你无可替代。”
聆听耳畔失控的鼓噪声,这一瞬,阮箐箐觉得,自己眼中在也看不到除此以外的景色了。
心跳如野草,疯狂滋长在荒芜的土地。
她清楚的明白灵魂深处有种恶念慢慢成型,正在逐渐变成一头狰狞可怖的怪物。
似乎要一步步牵引着自己迈入深渊。
阮箐箐不害怕以后的她会变得比现在越来越陌生。
她害怕的,是那时候的自己会抑制不住病态的念头而做出伤害少年的事情来。
她无法担保那样的未来是否会发生。
所以为了季沐的安全,她只能趁着现在理智尚存的阶段远离对方。
可是...
好过分啊,沐沐
本来...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离你远些的。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过来招惹我呢。
“呆头鹅,我平常的生活两点一线,抛开学校偶尔组织的数学竞赛,周末基本上都是待在家里。”
心头思绪翻涌起伏之际,耳边传来少年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阮箐箐不解的抬起眼。
“我的意思是,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瞧出她的疑惑,季沐轻声解释。
“如果你需要我就发消息,不管是去图书馆,逛商场又或者是来我家。”
似是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对方口中说出,阮箐箐眼睫动了动,过了好几秒才小声问。
“是不是...哪里都可以?”
季沐“嗯”了声。
他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早已消失,目光专注。
“只要你说,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阮箐箐呼吸顿了下。
心头泛起涩然,喉咙好似被人扼住,说不出话来。
少年不容置喙的笃定犹如一道照进裂痕的光,深深灼痛了那个潜藏于残破躯壳里存有阴暗心思的怪物。
她从未跟对方说过,自己脑子里与他有关的幻想可以铺满一整个教室。
这种幻想甚至百分之八十都和性沾边。
过于肮脏
也过于.....放.荡
所以...
这样卑劣,又心怀不轨的她
值得被人坚定的选择吗?
这样特殊的对待,自己真的值得吗.....
她鼻间发酸,热意在眼眶里打转。
“值得吗?”
嘴唇动了动,尾音却在发颤。
话语落下的一秒,季沐笑了。
此刻,他轻轻扬起的微笑远比摘下眼镜后的面容还要惊艳。
动人心弦的好看。
“值得。”
自己所认识的少女。
不是供人消遣泄欲的笔下角色。
不是毫无作用的圣母花瓶。
她有着独属于自己思想的灵魂。
保持着别人不曾有的坚韧品质。
没有人生来就是懦弱自卑。
站在人生这个舞台上的她,本就应该熠熠生辉,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