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夏蹲在一块神血石后。

为了方便观察,弦音也悄悄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

良久,那个清瘦的身影出现了。

距离纱夏的遮蔽物仅一步之遥时,巫女并没有继续执行仪式。

她只是瞥了眼地面,略微环顾四周,才开始在神血石上书写符咒。

附近有什么东西?

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弦音眯着眼睛侧了侧头。

她隐约看见地面有根忽明忽暗的钢丝,其中一头系在神血石对面的路灯杆上。

不是吧,纱夏想用绊马索这种老掉牙的陷阱捉弄隐山绘理?

写下符咒后,巫女收起毛笔,一手提着血壶,一手挽着裙袴,轻轻踮起脚尖躲避机关。

看来纱夏的伏击行动失败了,弦音暗想。

没想到,纱夏这时突然从神血石后闪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巫女的后脑勺敲了一棍。

原来地上的钢丝只是迷惑项,背后的当头一棒才是真的?这样随便乱敲会出人命的吧!

“……!”弦音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叫出声。

见巫女完全失去知觉,纱夏蹲了下来,摘掉她的螳螂面具,伸出手指试探鼻息。

紧接着,她收拾好现场的作案痕迹,用随身携带的麻绳捆住巫女的四肢。

随后,她将巫女抱起来抛到肩上,扛着人快速离开了。

哇,纱夏竟然绑架了蝉隐神社的主事巫女,命不要了?

弦音不敢报警。

要是被人发现自己违反了町规,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她也不愿意报警。

毕竟笠原一家向她提供了临时庇护所,要是恩将仇报就太恶劣了。

于是,弦音选择跟在纱夏后面。

她沉下身子,始终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唯恐惊扰前方的人。

长时间低头猫腰,弦音累得浑身酸痛。

而大长腿纱夏则扛着纤弱的巫女大步向前,丝毫没有歇息的意思。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在一个废弃仓库前,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走了进去。

仓库堆放了不少杂物。

弦音刻意和纱夏拉开一定距离。

趁纱夏忙着将巫女固定在椅子上的空档,弦音赶紧找了个合适的掩体躲起来。

哗啦!纱夏拎起地上的水桶,浇到巫女头上。

“对不起,这样才能让你尽快醒过来。”

隐山绘理缓缓睁开眼睛,异常平静地接受了现在的处境。

只是,夜里穿着湿透的薄衫终究有些冷。她只能握紧拳头,藉此来抑制身体的颤抖。

见她没有吭声,纱夏主动出击:“今年五月发生了一件事,知道吗?”

隐山绘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蝉隐町每个月的第一周是日本周,第二周是高丽周,第三周是中华周,第四周是俄罗斯周。

“到了特定的一周,防灾无线广播就会在傍晚播放那个地方的歌谣。”

隐山绘理依然不动声色。

水珠顺着她的长发点滴坠落,湿透的巫女服隐隐显露出肌肤本色。

“但是,某天傍晚,镇上突然播起了法语歌。

“虽然没放几段就切掉了,但町内会还是认为当天值班的广播员犯了严重的错误。

“那个年轻女孩被开除后没多久,就突然失踪了。”

弦音暗吃一惊。

五六月份她忙于学业,完全不知道镇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巫女闻言微微抬起眼眸,却一言不发。

“那张唱片是女孩从港口的市场淘回来的。她不懂法语,但还是被旋律深深地吸引了。

“也许是因为过于入迷,她忘记在傍晚时取出唱片,不小心播放了未经上级审查的音乐。

“可不管怎么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放送事故罢了,为什么町内会要开除她?

“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现在竟然下落不明?”

被捆在椅上的少女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

纱夏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绕着隐山绘理踱起步来,随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呼唤:

“御神子大人,为什么我姐姐会莫名失踪呢?”

隐山绘理的身体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但全被弦音看在眼里。

照纱夏这么说,神裔家族应该和岛上接二连三的失踪事件有关?

“我们曾经是朋友,那时你还不叫隐山绘理。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渐行渐远了呢?

“是从你改名换姓,成为蝉隐神社的主事巫女,被众人尊称为‘御神子大人’时开始?

“还是从你面无表情地与我擦肩而过,说要和我绝交的那晚开始?”

纱夏直起身来,继续踱着步子。

“这几年,你都不怎么来上学呢,只会在开学、期末考这些重要场合出现一小会儿。

“我知道,你晚上要执行驱鬼仪式,作息日夜颠倒,说不定还要帮那一家子干脏活吧?”

说罢,纱夏猛地抓起隐山绘理的手腕。

“看看这沾满鲜血的手!”

巫女服的袖子十分宽松,轻易就滑向下方。

弦音没有看见光洁的手臂,只发现上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和绷带,血迹斑斑。

纱夏显然吃了一惊。

她解开巫女臂上的绷带,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淤青顿时暴露无遗。

“虐待的传闻是真的?”纱夏声音微颤,“所以你才要经常穿长袖?”

隐山绘理只是把唇抿成一条直线,继续保持沉默。

纱夏的语气稍微软了些:

“小冬,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协助你离开那个家族。

“有我作担保,组织不会追究你以前做过的事,只当你是被逼的。”

弦音懵了:纱夏说“御神子大人”以前不叫隐山绘理,而是叫小冬?

半晌,隐山绘理才缓缓开口:“不要闹。”

“他们对你这么糟糕,难道你还要继续帮他们办事吗?”纱夏穷追不舍。

隐山绘理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很遗憾,我和神裔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没办法背弃那个家族。”

“你和那家伙之间真的有感情吗?明明12岁才被召进神社,先代宫司完全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根本就不了解内情,请你慎言。”巫女面沉如水,语带警告。

“好啊,既然你选择离弃众人,那我们也会对你作出同样的选择。

“接下来,就看‘神裔大人’会不会过来救你这个忠实的马前卒了。

“提醒一句,这里每个月只会检查一次哦。”

放下狠话后,纱夏一把甩开巫女的伤臂,忿忿离开仓库。

待她走远,隐山绘理望向偷听者的隐匿之处。

“你还要躲在那里多久,可以帮我解开吗?”

弦音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帮忙松绑。

“唔……”巫女吃痛地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弦音慌了,连声道歉,“把你弄疼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此时,隐山绘理面白如纸。她试图站起来,身体却开始摇摇晃晃。

弦音察觉到异样,立即抱住她,不料双臂忽然向下一沉。

怀里的少女浑身冰冷,左侧袖子红了一大片,连身上也浸染了同样的色彩。

弦音把她的袖子捋起,发现那只被纱夏甩开的手臂已经伤口破裂。

渗出的鲜血凝成细流,不断滴落。

弦音撕下巫女服右侧的洁白衣袖,快速帮隐山绘理包扎伤口。

“振作点!千万不要睡过去了,我马上送你去町中心医院。”

巫女半睁着眼,吃力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

“不……不要去那家医院……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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