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忙碌总算是到了尽头。

不知为何最近几天贸易站的订单多的离谱,大量企业向罗德岛采购赤金、源石或者医疗器械。

终于结束上半场工作的德克萨斯,正悠闲的吃着从食堂打包好的卷饼,一边在罗德岛舰船上四处走动。

并不是闲得发慌,更不是享受惬意的时光。

早晨时黎光那般着急忙慌的表现着实让德克萨斯在意,这份担心时刻拽着她,时不时的就会转移心思去猜测黎光的情况。

难得的午休时光也顾不上了,干脆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四处寻找黎光的身影。

“应该没问题……”

德克萨斯咬一口卷饼,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她是信任黎光的,在德克萨斯和黎光经过那一晚的遭遇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从比较熟的人变为朋友。

因此德克萨斯有足够的信心,她坚信黎光如果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动身来寻找黎光呢。

明明已经相信他了,但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

“再找找看吧,应该不会有事……”

德克萨斯又安慰自己一句,随后吃掉手中的卷饼,全心思投入到寻找黎光的行动中。

找过黎光的房间,又去看了眼李芸笙的临时寝室,从罗德岛一层大门位置一直走到下三层,又搜寻过上三层。

费尽一番心思的寻找,却始终没有见到黎光的身影。

而午休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下午还有麻烦的工作在等待自己。

无奈的德克萨斯只能先返回自己的寝室,养足精力去应对下午的工作。

而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经过一处拐角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瞅到了什么。

德克萨斯立即转过头去,只见到黎光正趴在门后面,探着脑袋透过门窗紧盯着房间里面,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猥琐极了。

“你在干什么。”

“呜啊!”

德克萨斯走到黎光身旁询问他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是做什么。

黎光或许是全心思都在观察房间里面的事情,完全没听到身旁的动静,以至于德克萨斯出现在自己身边时猛的吓了一跳。

“德克萨斯,你怎么在这?”

惊慌的黎光看清站在身旁的人是德克萨斯后,顿时安心的松口气,然后又将脸贴到门窗上去继续盯着房间里面。

“你早上的表现让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德克萨斯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黎光。

瞧着黎光这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真是好奇他一直盯着这个房间里面究竟是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德克萨斯又一次问道,而黎光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

“德克萨斯,你过来看,你来看。”

黎光没有直接回答德克萨斯,只是让德克萨斯亲自过来瞧,他总是喜欢这样绕着圈子不把话说明白。

感到莫名其妙的德克萨斯便走上前探过脑袋来,她看向房间里面,只瞧见李芸笙正坐在屋子的正中央,以及坐在对面的三名考官。

“什么?”

德克萨斯对房间里的状况感到好奇。

而接下来黎光所说的话,更是让德克萨斯惊讶的瞪大双眼。

“德克萨斯,其实我打算劝说李芸笙加入罗德岛,现在房间里面正是考官们对李芸笙的初次面试。”

“你想让李芸笙加入罗德岛?”

德克萨斯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盯着黎光,那惊讶的语气中夹带着一丝的怒意。

“对、对啊,我就寻思着李芸笙加入罗德岛的话,对她的未来而言会有更好的改变……”

黎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听不见。

黎光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竟然让德克萨斯如此气愤。

很少见到德克萨斯发火的样子,这一次见到了,可真是印象深刻。

“她还不具备资格。”

德克萨斯冷冷的说了一句,冰冷的双眼凝视着房间里的李芸笙。

“不够资格?呃——好吧,李芸笙在武力这一方面确实弱的像是个菜鸡,但我没打算让她成为前线战斗干员,就老老实实的在后面当个后勤或者文职……”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德克萨斯打断黎光的话,这带着怒意的语气让黎光老老实实闭上嘴不敢说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

黎光想不明白德克萨斯究竟看不上李芸笙哪一点,但又不敢直接问她。

就躲在一旁打量着德克萨斯好一会,等她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弱弱的问道。

“那个……德克萨斯?你为什么觉得……呃,李芸笙会不具备资格呢。”

德克萨斯转过头看了黎光一眼,平静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

“很简单,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李芸笙还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罗德岛的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为感染者谋求权益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她成为罗德岛的干员,将来迎接她的苦难远超于她的想象。”

“但是昨天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特殊任务,李芸笙和我一起去完成的。我们加入一个临时小队,帮助感染者工人追回工地老板拖欠的工钱,还帮忙找到被工地组织非法囚禁劳动的工人们,甚至差一点就能揭开近卫局内部的阴暗。这一趟任务艰难曲折,没有李芸笙的帮助我是绝对完成不了的,途中我们差点被炸弹炸死,要不是李芸笙及时帮忙,恐怕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工人们……”

“你差点被炸弹炸死?”

哦吼,说漏嘴了。

黎光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最不该说的事情吐露出来。

他急忙捂住嘴巴挪开视线,装作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但德克萨斯愈发尖锐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脸上,并且摆出一副阴着半张脸的可怖表情越来越近,黎光心里的压力剧增。

德克萨斯准是在记恨自己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时没有向她寻求帮助。

“当、当时是特殊情况,要处理的麻烦太多了,我来不及多想,就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没有联系……你……”

噫——德克萨斯的表情好可怕,以后永远都不能惹德克萨斯生气。

黎光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并弯下腰,希望能得到德克萨斯的原谅。

德克萨斯对于黎光的行为当然感到气愤,但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们正在谈论李芸笙究竟具不具备资格加入罗德岛 可不能被别的事转移话题。

至于黎光又一次想要独自承担一切的行为,就之后再好好训斥他吧。

德克萨斯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黎光听到德克萨斯的叹气声,感觉她心里的火气似乎消下去了一些,便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德克萨斯。

在眼瞅着德克萨斯不怎么生气后,黎光立刻挺直身子,揉搓着双手嘿嘿笑到,摆出一副讨好献媚的脸。

“德克萨斯,那你刚才说的李芸笙不适合加入罗德岛的第二点……是哪个啊?”

黎光转移话题,试图让德克萨斯的注意力从自己的错误上面挪开。

而这也是德克萨斯想要的,他们应该继续讨论这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黎光,你认为罗德岛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德克萨斯没有立即回答黎光,而是这般反问到他。

黎光犹豫了一会,仔细思考后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一个致力于救助感染者的公司?应该是充满友爱、温暖和幸福的地方吧……德克萨斯你问的是这方面的意思吗,我感觉我的回答好肉麻哟……”

“没错,罗德岛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德克萨斯十分肯定的承认了黎光的答案。

说实在,黎光也没想到这么肉麻的回答居然就是正确的答案。

但仔细想想,罗德岛上所有的干员为了改变感染者的地位而付出汗水,为了解决矿石病抛洒鲜血。

众多来自这片大地各地的人聚集于此,不同种族的人彼此放下心中的偏见与恩怨,为了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

罗德岛确实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大致是类似于维多利亚故事里的乌托邦或是炎国的桃花源什么的。

“所有人将自己的一切注入进罗德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珍惜现在的融洽安逸氛围,大家对彼此坦诚相待如同一个大家庭一样亲密。”

德克萨斯这样说着,她看向黎光的眼神逐渐伶俐。

“黎光,你认为李芸笙适合这样的地方吗。她曾接触过这个世界的黑暗,以此为食以此为乐,制造铳械贩卖军火,让无数人在恐惧中度过一分一秒。更有可能,她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人命血债。即便如此,你也希望让她加入罗德岛吗。”

黎光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德克萨斯。

他明白,当然明白,甚至比德克萨斯还要了解。

恐怕德克萨斯还不知道已经有人为了李芸笙而死去,毫无意义的离开。

李芸笙是一个罪犯,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让李芸笙加入罗德岛,就好比让一个满身污渍脏臭的人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和自己同吃同睡,这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

不同的是,身上再怎么肮脏也是可以清洗干净

可犯下的罪孽无法更改,即便未来的一生都去偿还赎罪,过去犯下的罪过永远都不会消失。

要是让罗德岛上其他人知道李芸笙的过去,当他们知道李芸笙要加入罗德岛时,他们又会是怎么想的。

“但李芸笙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也在努力改过,虽然这个过程可能比较缓慢,但李芸笙为了赎清自己过去欠下的罪债,一刻都不曾停歇。”

黎光为李芸笙辩解到。

他并不期待李芸笙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原谅,只希望人们可以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向受害者道歉,偿还一切的机会。

“德克萨斯,我不会隐瞒李芸笙的过去,甚至不需要我隐瞒,任何人提到李芸笙过去干了些什么事时,她自己就会平淡的说出来。这并不是因为李芸笙无感,而是因为她已经正视了过去的错误。李芸笙不会逃避,她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人们彻底接受现在的她。我也是,我会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为止。”

黎光用恳求的语气向德克萨斯说道,他希望德克萨斯能给李芸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任何人是完整的,人们之所以会缺失某一点,就是为了向着更完美的方向不断前进。

李芸笙亦是如此,她的经历很是复杂,三言两语或许道不尽,能理解她的人可以感受到她的孤独与痛苦,不可认同她的人只会认为李芸笙是在无痛呻吟。

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部分是出自家庭的影响,但她本人的责任绝对占了大部分。

但也正印如此,黎光意识到李芸笙并非无可救药,只要她还感到孤独,仍然抱有“人”的情感,那么李芸笙就是可以改变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黎光遇到李芸笙时,下定决心要帮助这个素不相识还见面就射自己一铳的女孩。

她害怕孤独,害怕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就像是自己。

黎光想拉她一把,想将李芸笙的生活掰回到正规上。

当然,李芸笙的生活很难回到从前的平静安逸。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但这需要机会,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将会由黎光和她一同争取。

黎光再次向德克萨斯哀求,希望她可以好好看着李芸笙,看着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完自己的赎罪之路。

“拜托你了,德克萨斯……相信她吧,就只有这一次……”

黎光委婉的语气让德克萨斯心里有些波动。

她抬起头看了眼黎光,盯着黎光的双眼愣了许久。

黎光那认真的眼神已经表明他的心意,他绝对不是在说谎,他说许下的承诺全部都会兑现。

李芸笙或许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背负起过去的责任,用尽自己的上半生去争取人们的原谅与宽恕。

然后用下半生去加倍补偿这个社会这片大地,曾经带来多少苦难,就填补多少幸福。

“这会是一场充满艰难的旅途,她很难走到终点,哪怕是你陪同在她的身旁。”

德克萨斯说着,同时瞄了一眼黎光。

此刻的黎光仍然是满眼期待的望着德克萨斯,希望她可以同意自己的想法。

沉默了片刻后,德克萨斯叹息一声,看着黎光说道。

“你总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可算不上什么麻烦啊德克萨斯。”

对此德克萨斯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前,探着脑袋看向房间里面。

黎光见此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猛然意识到。

这是德克萨斯认同自己的表现,她可不擅长用话语或肢体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时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表情就可以说明一切。

黎光欢喜的立刻凑上去,为了表达自己对德克萨斯的感激,他一边扭着摇着像个发疯的虫子一样,一边腻歪的喊着德克萨斯的名字。

这么奇怪肉麻且神经的举动当然让德克萨斯感到不适,她小声说道一句让黎光安分点,然后继续观察者房间里面的情况。

黎光也是老实下来,不再继续挑逗德克萨斯。

他也凑到房门前,和德克萨斯一起偷摸的观看李芸笙的面试状况。

此刻的李芸笙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还在思考之前黎光对她说的那些话。

感染者究竟怎样才能自身的处境。

用不是暴力的手段,真的可以带来永恒的平等与公平吗。

这是一直萦绕在李芸笙心头的问题。

而现在,一个新的问题在李芸笙心中悄然诞生。

究竟是什么决定了感染者的处境。

“李芸笙小姐。”

正当李芸笙困惑而思考时,一道呼唤打破她的思索。

李芸笙抬起头,只见到杜宾教官柔和的望着她,其他两名教官也是摆着一副微笑的面庞。

面试还在继续,自己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李芸笙将注意力从心中的问题拉回到现实中,眼下重要的还是应对这次的面试。

见李芸笙状态恢复后,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考官继续着面试的提问。

“李芸笙小姐,之前我们询问过你是否了解罗德岛公司,现在我们要提出一个相似的问题。”

“哦……”

三名考官带来的压迫感让李芸笙情不自禁的端正坐姿,感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李芸笙小姐,你了解感染者吗。”

考官们提出新的问题。

感染者,当然知道。

李芸笙当然知道感染者是什么,毕竟她本身就是一名感染矿石病的感染者。

“应该是感染矿石病的病患吧……只要是感染了矿石病,其他人都会称呼这样的人叫感染者。”

“没错,从医学方面的角度讲,这样的回答可以说是正确答案。”

李芸笙的回答虽然不是很严谨,但依据大多人的常识而言,这样的回答已经算得上准确。

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考官对于李芸笙的答案还算满意,他们很快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李芸笙小姐,既然你清楚感染者是什么,那你应该也知道矿石病。”

“啊……知道一点吧,就是接触源石或者吸入大量源石粉尘,然后身体里就会长出源石结晶之类的……”

李芸笙说着很模糊的回答。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矿石病,只知道矿石病和源石息息相关,同时矿石病的传播性极强,也正因此人们都惧怕感染者并排斥他们。

想到这里……李芸笙的思绪忽然停了一下。

既然是矿石病导致感染者被人们排挤,那是不是表明,矿石病就是决定了感染者处境的罪魁祸首。

李芸笙心里仔细思索着,忽然听到考官们的动静,心绪又从自我的内心世界中回到现实。

“矿石病,又称多发性源石感染综合征。传播途径广泛,天灾、矿石开采、工业污染、接触源石,以及感染者死后崩解等多种途径。这是一种比绝症还要可怕的病毒,这片大地因为它而千疮百孔,社会因为矿石病的存在而动荡不堪。”

杜宾教官向李芸笙介绍矿石病的信息,内容详细的让人听了顿感头大,要是换作某个不喜欢读书学习的人来,定会痛苦的吱哇乱叫。

但李芸笙却听得十分入迷,闪烁光芒的双眼希望从杜宾教官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矿石病的知识。

这是她第一次详细的了解到矿石病。

感染矿石病的最大风险就是接触活性化源石,因此天灾是人们感染矿石病的最常途径。

自古以来人们为了对抗矿石病而使用了多种手段,其中不乏有奇怪的独特偏方,对治疗矿石病起到的效果甚微,却也启发了无数学者以此为模板研究出效果更佳的药剂。

但看遍整部泰拉史书,从来没有记载过一次矿石病彻底痊愈的情况。人们对于矿石病只能想方设法的抑制,不能从根本上治疗。

所以人们正是如此才歧视、驱逐感染者,一但感染矿石病,死亡终究会追上自己的步伐,不论吃什么药剂都只是暂缓死神的镰刀夺走自己呼吸的时间。

感染者会沦落到被人们憎恨、厌恶的境界,一定是出于矿石病的问题。

李芸笙心中对这样的想法愈发肯定。

“李芸笙小姐。”

李芸笙猛然抬起头,她看向三名考官,有些呆呆的望着他们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走神了。

介绍完矿石病后的杜宾教官念到李芸笙的名字,再次向她提出问题。

“在了解完矿石病后,我们相信你一定有了新的发现新的想法。所以请你告诉我们,你是如何看待感染者被人们排挤的根本原因是矿石病,你认同这个观念吗?”

“当然,感染者就是因为感染了矿石病才被人们讨厌,如果大家都是正常人的话……”

李芸笙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她的心中早就想好了答案。

只是没料到考官们居然会提出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可真是巧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拿下一道问题。

李芸笙自以为她的回答十分完美,便有些沾沾自喜,嘴角也压不住的微微上扬。

然而正当李芸笙得意之时,杜宾教官竟然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矿石病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的原因,仔细想想李芸笙小姐。”

还有其他的原因?

李芸笙不明白了,人们将感染者踢出社会,不就是因为惧怕矿石病吗。

怎么会除了矿石病之外,还有其他的理由。

难道没感染矿石病的感染者与其他人是不同的吗?

不……这确实……

李芸笙转念一想,如果这个大地上不存在矿石病,会不会仍然出现类似于感染者的情况。

仔细想想,这种同类之间相互对峙的情况,自己貌似也没少见过。

李芸笙的父亲是个富商,从小就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的李芸笙当然见识过许多类似的事情。

能力远超领导的员工拿着微薄的工资,只是因为不爱说话就被同龄孩子排挤的同学,努力服务社会的工人却不受人们的待见。

这种事情太多太多,明明大家都不是感染者,都是平常的普通人,可依然会出现歧视的情况。

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大家不是因为矿石病才敌视感染者吗。

“我、我不明白……”

李芸笙不知道正确的答案。

或者说她隐约的猜到了 但是不想承认这个答案就是正确的。

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考官见到李芸笙给出这样的反应,非但没有展现出失望的表情,甚至有些欣慰的微笑着。

“李芸笙小姐,我们相信你心里一定有了初步的答案,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

杜宾教官训练过无数的干员,李芸笙心里想的什么,她当然很轻松的就能猜出来。

“你在害怕是吗,你害怕这个答案会颠覆你的认知,会让你走上无法回头无法停下的道路。”

“应该是……可能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是……”

李芸笙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直面心中的猜想。

眼神飘忽手指不由自主的抖动,浑身上下每一处小动作都在透露着李芸笙心中的焦虑。

“没事的李芸笙小姐,放轻松,我们一开始就说过了,当这只是一场聊天就好。”

杜宾教官察觉到李芸笙的慌乱,连忙安抚着让她不要多想,自己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为难她。

“如果这样的提问方式会让你感到害怕的话……那我们换一种方式吧。”

杜宾教官见李芸笙这般紧张,索性直接换一种谈话的方式。

如果李芸笙面对他们都是提问而感到惊慌的话,那么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只需要双方立场互换一下就好了。

“李芸笙小姐。”

杜宾教官叫到李芸笙,听到杜宾教官在互换自己的李芸笙逐渐冷静下来,平静的目光抬起来看向杜宾教官。

“从你进到房间里开始,你就一直表现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杜宾教官一语道破李芸笙的伪装,即便李芸笙尽可能的想将自己打扮成平常的状态,却依然被杜宾教官轻松识破。

“可以和我们说说你有什么困扰吗。”

“我吗?”

李芸笙呆愣的抬起手指向自己,一副痴呆的样子,愣了半刻后才说道。

“我,我没有什么心事……我只是今天的情绪不太高昂而已,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青春期什么的吧。”

“李芸笙小姐。”

李芸笙还想做辩解,为自己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解释。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杜宾教官再次开口叫到她。

突然被严厉的叫了一声名字,李芸笙也是有些紧张的收起松弛的态度,认真看向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考官。

杜宾教官望着李芸笙认真对待的样子,脸上的严肃表情顿时变得柔和。

她说着,重复的念叨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李芸笙小姐,我说过的吧……我很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四周的声音仿佛被剥夺一样。

什么都听不到,静悄的可怕。

李芸笙看着杜宾教官,双眼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神中闪烁着震惊的目光。

杜宾教官一如既往的微笑着面对李芸笙,她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关键的问题已经抛出去,剩下的只需要等待李芸笙的回应即刻。

而回应不需要等待很久。

李芸笙张开嘴,哆嗦的嘴唇似是要说着什么。

可她迟疑了许久,禁闭的嘴巴微微张开,闭上,又突然大口张开,然后又闭上。

左手不安分的摸着桌面,右手的食指与拇指的之间顶在一起摩擦着。

她的眼神时而看向杜宾教官,时而低头看向桌面,有时也会瞥向一旁试图看到趴在门后面的黎光。

沉默的时间总是令人感到煎熬,但现场的气氛却没有让任何人感到不适。

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教官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李芸笙,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他们知道,此刻李芸笙的内心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在和自己谈判,是否要道出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困惑。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去催促什么,李芸笙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等待。

等到李芸笙手中的小动作停下,等到她的眼神重新目视前方,等到她呼吸平稳为止。

等到李芸笙内心的声音只剩下一种。

三名考官就这样慢慢的等待李芸笙完成自我的准备,他们有着充足的耐心与时间。

而李芸笙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望着李芸笙,在他们眼中,看着李芸笙逐渐停下身体上那些自己不曾察觉的小动作,眼神有些躲闪但更多是渴求的抬起来看向杜宾教官。

李芸笙犹豫着,嘴唇有是哆哆嗦嗦,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有些艰难的说出声。

“我有点……不明白……严何阅,为什么死了……”

是这个问题。

躲在门后的黎光听到李芸笙提出的问题,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一直困扰李芸笙的是这么一回事,他还误以为是李芸笙初次见到有人近距离死在自己面前,太过恐惧而失了神。

而杜宾教官则是满意的微微点头,她很高兴李芸笙终于能放开自己,将她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根据我们的了解,严何阅领导工人发动暴乱,挟持人质引发社会恐慌,最后被近卫局击毙。”

“不,不是的!是因为工地组织拖欠工人们的工钱,还囚禁工人们强迫他们非法劳动。多重压力下,严何阅才无奈带领工人反抗。而且最后严何阅也释放人质,都已经决定要跟我们离开了,他都已经决定好了!”

李芸笙越说越激动,最后更是直接站起来盯着杜宾教官。

她站着愣了一小会,意识到自己的冲撞后,小心的坐回到位置上,低着头盯着杜宾教官。

杜宾教官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我从黎光和李兰的报告中看到了全部的经过。工人们莫名其妙失踪后,严何阅向近卫局报案却被忽视,被逼无奈才选择这样一条疯狂的道路。”

“啊……嗯……”

“而且我还看到,严何阅挟持人质并在自己身上绑了十公斤炸药,打算与人质同归于尽时,是李芸笙小姐及时出现说服严何阅放弃这个念头。”

李芸笙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

“在最后时刻李芸笙小姐已经成功说服严何阅,可没想到已经放弃抵抗的严何阅最终还是被近卫局的警员击毙。”

杜宾直截了当的戳中李芸笙的痛处。

那是她的心坎,是李芸笙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严何阅会被近卫局杀死,他明明已经放弃抵抗了,已经答应她要活下去,为了那些死去的工人们继续鸣冤。

可到最后……为什么还是死了……

李芸笙想不明白,她不知道严何阅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是个有血有肉的领导者,还是个困在戏里面的木偶。

李芸笙不知道,所以她渴求答案。

“我想不通……严何阅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已经……放弃了,但最终还是……死了……”

李芸笙愣愣的说道,她说出来的这些话是既定的事实,却仍然难以置信。

“我真的……真的不明白……”

李芸笙抬起头看向杜宾教官,柔弱的眼神伴随着闪闪泪光洒出来。

她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触碰真相。

杜宾教官闭上眼略有沉重的舒口气。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是时候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彻底接触到这片大地阴暗的一面。

一直活在阴影中玩弄人生的刽子手,居然连人性的可怖之处都不曾了解,这可是有点好笑。

“李芸笙小姐,你平时有看新闻吗。”

“新闻?”

“经常接触网络吗。”

“啊……偶尔吧,家里人不让我频繁使用网络。”

李芸笙不懂杜宾教官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新闻和网络,虽然搞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回应到。

“那么相信你一定会看到过,类似于底层人民遭到霸凌的新闻被全网大范围传播吧。”

“嗯,这个知道。”

李芸笙从新闻上看到过许多相似的事情,底层工人讨薪被打,农民摆摊买水果被强收保护费,环卫工被豪车撞伤却得不到一丝补偿。

这种事太多太多,就像是天上的星点一样常见。

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每次有这种事情发生时,都会引起全国广泛关注。

无数人声讨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霸凌者,滔天的骂声势要将那些恶人全部淹没。

这种事情李芸笙见得太多,她的父亲也经常告诫她在外面要注意身份,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家可是受到全社会的关注。

一但走错一步,那便是满盘皆输并且难以翻身。

但是杜宾教官为什么要和自己提这一点?

李芸笙皱着眉头去猜测杜宾教官的用意。

既然杜宾教官让她注意底层人民遭到欺辱的事情,那一定是有她的想法。

那些被欺辱压榨的底层工人们……严何阅似乎也是其中的一类。

严何阅是工地上的一名工人,干着吃力的工作却拿着微薄的薪水。

而且还遭到这样的对待,四周的工友们被拉去黑矿场,自己代领剩下的工人们集体反抗却遭到近卫局的镇压。

这种事情要是被传到网络上面,那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舆论。

“对!昨天的事,网络上面有没有什么关于昨天的新闻报道之类的!”

李芸笙顿时想明白,急切的朝着杜宾教官询问昨天的网络新闻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点。

杜比教官对于李芸笙能想明白很是喜悦,但脸上的欢喜只存在一瞬就变回到原来的严肃面容。

“关于昨天的事情当然是有报道的,工地附近的一名住户将工地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拍下来并传播到网络上面。”

“那效果呢!?有没有其他的消息,近卫局那边给出了什么回应!”

李芸笙激动的直接站起来,此时的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内心而行动。

“这个视频在网络上面所引起的关注……李芸笙小姐,还是你自己来看吧。”

杜宾教官掏出自己的手机,从手机上找出那个视频所在的网站。

在将手机交给李芸笙之前,杜比教官还抱有期待的翻着看了眼视频下方的评论区,然后满脸失望的将手机交给李芸笙。

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表情?

李芸笙不知道杜宾教官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低落的神情,只是快速接过手机来查看那条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从近卫局突袭工地后开始录制的,手机摄像头清楚的拍到工人们被近卫局警员残忍杀害,严何阅抱着炸弹拉着工地老板爬上施工建筑的最高层。

直到最后李芸笙和严何阅的交涉也被清楚的拍下来,虽然声音很模糊根本听不清,但能看到他们二人的交涉场面李芸笙已经很知足了。

再向后推进,就是严何阅放下炸弹,走到李芸笙面前伸出手时,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铳鸣声,随后严何阅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在地上失去生息。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估计是拍视频的人当时吓晕了头脑,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还是将这一视频发送到网络上面。

“这很好,这很好啊。所有的过程都被拍下来了,近卫局随意杀人的证据也被播报出来了,这不是个好事吗?!为什么要愁眉苦脸的……”

李芸笙又从头看了眼视频,她更加确定这一条视频就能证明近卫局的蛮横霸道。

只要有了这条视频,一定可以狠狠的打击近卫局,让那个寸头长官被推上刑场承受他应有的恶果。

可为什么杜宾教官和其他两名考官却还是摆出这样郁闷的表情呢?

“接着往下看,看看评论区的留言吧。”

杜宾教官提醒李芸笙她还没有看过评论区,视频只能说明部分的问题,评论区网民的回复才代表社会的真实态度。

李芸笙有些困惑的继续往下看。

稚嫩的目光扫视过冰冷的屏幕,她看着评论区里面的留言回复惊愕的说不出话。

[有点假啊,是不是在拍戏呢?]

[不是拍戏吧,昨天下午的时候这一块地方确实被近卫局封起来了。]

[哎?视频里面近卫局在屠杀工人?]

[不是工人吧……貌似只是一群穿着工地制服的感染者。]

[又是感染者吗。]

[不会又是哪个地方的感染者出来挑事吧。]

[杀的好啊,早看这群感染者不顺眼了。]

[能不能把所有感染矿石病的人全部丢出去啊。]

“这……这些是……”

李芸笙一边指着手机,一边盯着杜宾教官。

手指快速抖动,说话的语气也一顿一顿。

她不相信这会是一个“人”可以说的话,冷漠、无情、残酷。

可这就是现实,不可逃避只能承认的真实。

人们对于工人被近卫局杀害一事不仅没有质疑近卫局的做法,更是直接下定论是工人们挑起的混乱。

虽然评论区中有少数人是帮助工人们说话,努力为工人们辩解,试图用自己的分析来证明工人们的无骨。

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他们的发言只在评论区出现了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就遭到一众人的责骂与羞辱。

“这就是这个视频底下评论区的现状,这就是这片大地的真实样貌。”

终于知晓事情真相的李芸笙深深陷入震惊的泥潭中难以挣扎,杜宾教官看出李芸笙的惊愕,出声安抚着李芸笙。

“李芸笙小姐,这种事情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太多太多次。这就是感染者的悲哀,是感染者难以改变的现状。”

“为,为什么……”

李芸笙还陷在惊愕中难以自拔,只是一顿一顿的发出声说道。

她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真相,却离真正的答案还差一步。

只要跨出这一步,只要迈过这一步……

“为什么人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工人们被近卫局残忍杀害他们难道看不见吗!?为什么还要帮近卫局说话,为什么还要将责任推卸到感染者身上!”

“因为人们对感染者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不论感染者做什么,人们都只会用歧视的眼光去看待它。”

“这太荒谬了!难道就因为工人们是感染者,所以人们看到工人们被杀害时都视若无睹,甚至在那拍手叫好!”

李芸笙的情绪逐渐激动,她有些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只是想到什么就全部吐露出来。

这是真实的她,是来源于她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而杜宾教官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个女孩是如何一点点瓦解自己的观念,又重新搭建起新的思想。

“就因为他们是感染者,所以人们就无视他们的请求无视他们的呼喊!”

李芸笙双手拍打着桌子。

她回忆起,严何阅几次向近卫局报案却得不到回复。

“就因为他们是感染者,是生是死也没有人在乎!即便是从这片大地上消失了也没有人为其担忧!”

李芸笙的双眼渐渐爬上血丝。

她回忆起那七十五名感染者工人被抓去黑矿场强迫劳动,除了同为感染者的同胞,没有任何人关注他们。

“就因为他们是感染者!遭受压迫被残忍对待也没有任何人关心!”

李芸笙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她举起手机,指着上面清一色是负面评论的视频评论区。

李芸笙渐渐陷入疯狂,好似跌入虚实的夹缝中。

她搞不清什么是真相,什么是正确的。

一直认为真相就是正确道路的她,如今这一观念也彻底崩塌。

而杜宾教官只是仍旧坐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李芸笙发疯似的痛斥诉说。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感染者难道不值得被人们关注吗!感染者难道不值得被人们喜爱拥戴吗!难道身为感染者就注定要遭人白眼被任何人唾弃鄙夷吗!”

李芸笙语气的激烈程度已经到达顶峰,她浑身心思沉浸在苦诉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脸颊两侧渐渐滑落的泪滴。

凭什么感染者就要遭遇这些?为什么感染者就注定是这个社会的底层。

感染者做错了什么,感染者本身也是矿石病的受害者,为什么还要被旁人这样对待。

李芸笙将自己心中的不解全部吐出来,她越说越是来劲,恨不得直接一刀化开自己的肚子将所有的话全部倒出来。

一直被李芸笙疯狂倾诉的杜宾教官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

她没有因为李芸笙的诉说而厌烦,也没有为她敞开心扉而感到喜悦。

只是默默的听到倾诉,听她将自己内心所想的一切全部盛出来。

“如果他们不是感染者,那么社会是不是就会关注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不是感染者,那个寸头混蛋是不是就不敢这样对待他们!”

应该是力气用尽了,或者是察觉到自己这么大肆发泄情绪有些难堪,李芸笙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些。

“如果他们不是感染者,人们就会敬爱他们尊重他们。如果他们不是感染者,这种事情也不会将在他们头上。如果他们不是感染者,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如果……”

李芸笙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到椅子上,空洞的双眼好似看破了一切。

“如果……如果……”

她最终仍然在喃喃着,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在这沉静的环境中就是一根针落在地面都听得一清二楚,考官们和门外的黎光、德克萨斯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如果严何阅……”

李芸笙说着,这最后的一句话好似抽干了她的全部力气。

“如果严何阅不是感染者……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说罢,李芸笙坐在椅子上沉默的不再言语。

泪珠从她的脸颊两侧流下,没有任何声音和举动的哭泣,李芸笙只是默默的允许眼泪从自己的眼眶中涌出来。

她没有抽泣也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李芸笙在愧疚,她认为严何阅是因为自己而死。

李芸笙在迷茫,她明明即将握住严何阅伸过来的手,却在即将握住的那一刻倒下去。

缺失了方向,亲眼目睹着严何阅的离去,见识过人性的黑暗。

李芸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走向何处。

必须要有人成为她的灯塔,指引李芸笙向着前方行进。

“不论严何阅是不是感染者,她都会死在那个工地。”

杜宾教官毫不留情的戳破李芸笙的幻想,她不允许李芸笙这样沉沦下去。

“严何阅是计划中的变故,他触犯了别人的利益,所以严何阅的死亡是注定的,这与他的身份无关。”

李芸笙沉默的不说话,她也不知道杜宾教官说的是不是正确。

或许真的像杜宾教官说的一样,严何阅试图破坏掉这份惨无人道的利益,却被从中受益的人设法害死。

但严何阅对此毫不知情,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那些视为朋友家人的工人们。

而那些被严何阅损害利益的人们,自然是不会放过严何阅,必须让知道秘密的他彻底死在这里,断绝一切暴露、失败的可能。

严何阅什么都没能做到,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工友,没有向社会揭露这吃人的真相,没有让近卫局有机会除掉内部的瘀血。

这些事实全部可以证明……

“严何阅的牺牲对这个社会来说毫无意义。”

杜宾的话犹如重炮一样打在李芸笙的心上。

只是在那一瞬间,李芸笙感觉天旋地转,内心一直坚持的理念受到极大的冲击。

也是在这一时刻,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黎光顿时忍不住,打开门冲进来,抱住李芸笙安抚她的同时还不忘指责杜宾教官。

“杜宾教官!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这根本不像平常的你啊,那个严厉中带点温柔的老太婆去哪了!”

“你说谁是老太婆!”

杜宾教官攥起拳头就要捶打黎光,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没动手砸下去。

现在可不能被黎光分散了心思。

杜宾教官看一眼处在恍惚游神中的李芸笙,轻咳嗦几声唤回李芸笙的意识,继续说道。

“严何阅的牺牲对于这个社会来说确实不痛不痒,人们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任何事物。但对于李芸笙你来说确实与众不同,严何阅的牺牲已经极大的改变了你,即便你自身可能还没有察觉到。”

“改变……我?”

李芸笙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她想不通杜宾教官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杜宾教官很高兴这一次黎光没有打断她,于是乎杜宾教官站起来走到李芸笙面前,蹲下身和坐在椅子上的李芸笙对视着。

温柔的眼神好似包容一切,微微翘起的嘴角让这张脸显得更有亲和力。

“李芸笙,只有你才能让严何阅的牺牲变得有意义。你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严何阅的人,你是接替过严何阅手中的接力棒,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我可以让严何阅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李芸笙对这句话一知半解,她还不太明白杜宾教官想让她怎么做。

就在她感到疑惑时,黎光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份温暖又厚重的感觉总是能带给她安全感,仿佛是要呆在黎光身旁,所有混乱的情绪全部消失不见。

“李芸笙,你可以加入我们,加入罗德岛,改变感染者的处境。当人们对感染者不再抱有偏见时,人们就会忽视严何阅的感染者身份,开始关注这一事件。这就是为什么杜宾教官说的,你可以让严何阅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嗯……黎光和杜宾教官说的确实在理。

仔细思考一下,如果严何阅不是感染者,而是以一个普通的工人身份死去,那么关注这个事件的人们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们会感到蹊跷,好奇近卫局怎么会对一众工人下如此毒辣的狠手?

他们会开始调查事情的真相,好奇心与渴求真理的欲望驱使着他们一步一步逼近真相。

如果严何阅不是感染者,整个事件的发展绝对会大不相同。

可惜的是严何阅是一名感染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可以改变的,是人们心中的观念。

如果人们对感染者不再抱有歧视的态度,如果人们对待感染者不再持有偏见。

那么……那么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如自己预料中一样。

严何阅的牺牲一定是有意义的,他绝对不会白白死去。

想改变感染者的处境,想让人们不再敌视感染者。

这是李芸笙心中头一次产生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很惊讶。

虽然她本身也是一名感染者,但李芸笙从未在意过感染者的境遇,只想着度过一天算一天。

但现在她已经建立了初步的想法,她想要让所有的感染者站起来,希望让人们看待感染者的眼神里少一分偏见。

“我……我想帮助感染者……”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黎光和杜宾教官听得,而是说给李芸笙自己。

但这句自言自语虽然说的声音特别小,可站在一旁的黎光和杜宾教官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展露出喜悦的笑容。

“李芸笙。”

黎光轻声叫着李芸笙,听到黎光呼唤的李芸笙也缓缓扭过头去看向黎光。

“来吧,握住我的手,选择我们加入罗德岛吧。”

“想让人们不再重视严何阅的感染者身份,重新关注这一事件的话确实有些麻烦……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认真思考一下,很快就能制定出详细的计划。”

黎光向李芸笙伸出手邀请她加入罗德岛,杜宾教官在一旁自我说着话,琢磨如何帮助严何阅揭开这见不得人的黑色产业链。

他们已经接受了李芸笙,向她发出诚挚的邀请。

可李芸笙仍有些犹豫不决。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理念,现在的李芸笙已经认可了罗德岛的信念,也找到自己今生赎罪结束后的人生目标。

只是……她还有一点比较在意。

李芸笙也想要加入罗德岛,她也想要跟在黎光身旁一起实现这难以成立的梦想。

只是……

“呜……呜……”

哽咽,抽泣。

李芸笙强忍着不让自己流出泪来,但这么强撑着反而起了反向效果。

看着李芸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现,黎光顿时慌了神,连忙询问李芸笙这是怎么了。

“我,我还是想不太明白……”

李芸笙擦干眼泪,抬起头,闪烁着泪光的双眼紧紧盯着黎光。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想要我加入罗德岛,你明明知道我是个罪犯,我的手上已经沾了血液,这充满罪孽的双手夺走了无数人的梦想和人生……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但为什么……还是希望我加入罗德岛呢……”

“嗨,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没想到李芸笙一直在意的事情在黎光眼中竟然有些不足挂齿。

不等黎光解释,杜宾教官直接抬起胳膊勾住黎光的脖子,强硬的将他勒过来,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

“李芸笙小姐不用在意这一点,只要你虔诚悔改,并且真心致力于改变感染者的处境,罗德岛永远为你敞开大门。而且,这位干员曾经在虚拟世界中只是以快乐为由就猎杀了数百人,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在意自己的过去。”

“欸?杜宾教官知道这事吗?”

黎光不可思议的扭过脑袋看向杜宾教官,可瞧见的只有杜宾教官阴森森的面容。

“当然了,干员黎光。之前可露希尔把虚拟世界模拟体验记录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我仔细的认真的详细的阅读了一遍你的体验报告,这可真是让我大为吃惊啊,干员黎光。”

“啊哈哈~”

没想到可露希尔居然把那份经历记录下来,还送到杜宾教官手里去了!

黎光吓青了脸,连忙从杜宾教官的胳膊下面抽出身子来。

“总而言之,我还是希望李芸笙你可以加入罗德岛,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同伴。”

黎光转移话题,他可不希望杜宾教官在这里训斥他一顿,那样子实在太难看了。

黎光捧起李芸笙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好似抓住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一样。

“李芸笙,选择我们吧。”

黎光再一次向李芸笙透出枝条,希望李芸笙可以抓住它。

“但是……但是……”

李芸笙还爱犹豫不决,她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还差最后一点,李芸笙感觉自己就在临界点上,就差别人再推她一把。

李芸笙望着黎光,二人双目对视,仿佛彼此的眼中只剩下对方。

“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我没有资格……”

“别说什么有没有资格的,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加入罗德岛。”

“但是我是个罪犯,我可能要花费一辈子去偿还我的债务,这样子我可能没机会……”

“一生很长,长到我们无法预测无法估计,不要这么早就将自己的人生匆忙的决定好了,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能只专注于眼下。”

“可是我什么都派不上用场!我没有像你一样的武力,也没有聪明的谋略才能,这样的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黎光双手捧住李芸笙的脸,嘟起她的嘴让她无法再说话。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由她能做什么事而决定的。是心!人的价值是由心决定的!只要你想要做一件事,发自内心的想去执行一件事,你的意志就会牵动你的肉体。所以不要再说什么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这种话!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在信任你的啊!”

黎光的呐喊穿进李芸笙的内心,他呼喊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印在自己的眼中。

李芸笙望着黎光,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用着哭腔一抽一抽的回应着。

是啊,黎光一直都是信任自己的,自己又怎么能让黎光失望呢。

不要再否定自己了,接受这份信任,继续向前走吧。

遇到不会的就学习,遇到难以解决的就想办法,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退缩,必须要迎难而上彻底解决它。

毕竟……毕竟自己可是一直被黎光信任着。

“嗯……嗯……是……”

李芸笙说的话好不清晰,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能听到她在嘟嘟囔囔着什么,虽然听不明白她说了啥,但看到她这副激动的热泪盈眶的表情就理解了。

见此,黎光松开双手。

他凝视着李芸笙,用最真诚最温情的目光看着她。

他问道。

“李芸笙,你愿意加入罗德岛吗。”

李芸笙的抽泣停止了,眼泪也停止在脸颊上面没有落下。

她的目光停在黎光的脸上,没有一刻动摇,没有一刻挪开。

片刻过后,李芸笙轻咬着嘴唇,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但太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一时丧失语言能力,只是呜呜呀呀的乱说着。

李芸笙捶打自己的胸口,擦干自己是眼泪,平缓急促的呼吸。

她面向黎光,必须要将自己最良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李芸笙说道。

“嗯……嗯!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永远也不想分开……拜托了,拜托了!请让我加入罗德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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