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世界？”她看上去很疑惑，“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楚杭摇摇头，往嘴里塞了片鳗鱼烧，“可能我最近做梦做多了，脑子总有些古怪的念头。”
羽生麻衣悬着的心放下了，试探开口：“先生...做了什么梦？”
“很真实的梦。”楚杭犹豫几秒，“真实得我分不清虚实，和现在一样没有区别......”
“哎呀，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梦的，先生不用想这么多啦。”羽生麻衣拍拍他肩膀，啄啄下巴，盖棺定论道，“我们快吃饭吧，待会凉了口感会很差呢。”
房间里沉默下来，几秒钟后，羽生麻衣用手肘戳戳楚杭：“先生？”
楚杭看着她几秒，扯扯嘴角。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有点不舍。”
“不舍？”
“嗯，还有一点点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呢？”
“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有个跟你一样...一样的女孩子。”
羽生麻衣不安地咬咬唇，“性格一样，还是长得一样呢？”
“都一样。”
“欸，好巧合啊。”少女笑起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在梦里我们也在一起了吗？”
楚杭顿了下，缓缓点头。
“在的。”
羽生麻衣皱皱小鼻子，表示不理解：“那为什么会觉得很不舍...或者恐惧呢？”
楚杭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沙拉酱，靠着沙发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他眼神有点儿迷惘，“这个梦只剩下不到四天的时间呢？”
“四天？”羽生麻衣踌躇着问，“四天一到...会怎么样？”
“大概都没了吧，变成数据啊代码啊什么的。”楚杭注视着拉面碗上的热气，白雾漂浮在空中，缓缓消散。
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可能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楚杭好像要结束话题了，但羽生麻衣突然不想这么结束。
她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平时他总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偶尔会从眉眼里流露出吐槽或嘲讽的乐子意味，现在这些都没了，他忧郁地靠在沙发上，像阴暗处里呆呆的木偶人。
“这有什么？”她声音大起来，“就算梦醒了，可现实还在啊！”
“现实？”楚杭苦笑，“正因为现实才烦恼...现实中要考虑的东西好多呢。”
“可先生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吗？”羽生麻衣腾地站起身，眼神很认真很认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就好了，考虑那么多是为什么呢！”
楚杭眼底闪过晦暗的光，但很快沉寂下去。
“可假如...既定的东西不存在呢？我能和麻衣你在一起，总有一种虚幻感......”
“既定的东西不存在，去实现它就好了呀！如果另一个人也想要这种既定的东西呢！”
楚杭被她的话震住了，过了很久才开口：“现实里有好多因素，是比单纯的情感来得艰难。”
“比情感更艰难的东西？”
“很庸俗的东西。”
“有多庸俗呢？”羽生麻衣咄咄逼人。
“庸俗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不想看见它，我被它束缚了好久。”
羽生麻衣粉唇颤动了下，没说出话。
她忽然想起现实第一次见到楚杭的场景，那时他拿着打菜的铁勺，在人来人往的窗口前给每一个学生打饭，直到食堂人少了些，他才穿着围裙，默默从后厨打了一盘菜，坐在还没清理的饭桌旁用餐。
她又想起楚杭带她去见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的画面，那是一家很贵的医院，楚杭见老太太会由衷地笑，哪怕表面还在拌嘴，手上总会自觉拿起一个水果削起来，直到削得干干净净。
他总是很乐观，乐到别人忘记他是个在困境中挣扎的人，向来是他给别人付出些什么，以至于一枚书签就能让他郑重珍藏起来。
他忧虑的很庸俗，但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东西，现实没有游戏这么既定俗成，苦难的辐射范围止步朋友之外，剥开情感的外衣，真实的他就会展露在别人面前，他不想带着苦难和人拥抱，只敢在游戏里抱抱虚拟的少女。
羽生麻衣觉得鼻子好酸，方才出丑的酸楚都没这么严重，她要被冲垮了。
“就好比......”楚杭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语气，“即使没有房子，我对麻衣的情感也是真的，但不努力打工换房子的话，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就算没有，我也会跟你走。”
“比这更差。”
“哪怕你什么都没有。”
“可以后......”
“够了！”羽生麻衣握紧拳头，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为什么先生只想着一个人努力呢？为什么先生觉得我不会向你跑去呢？总是想着未来怎么怎么样，可我不想和楚君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吗？！”
楚杭感觉脖子上装了一块机关，他只能一点一点转过头去，看到双肩耸动，拳头紧攥的少女。
她背对窗户，窗帘被轻轻吹起，阳光撒在窗台上，正对楚杭的脸很暗。
可楚杭清晰地看见两缕晶莹。
从那同样明亮的，像杏色泪湖的眼睛中流淌下来。
“我也会努力的啊！楚君究竟是害怕开始，还是害怕开始之后的事情呢？！”
楚杭喉咙动了动，他想说话，声音被扼杀在身体里。
好奇怪。
明明只是游戏里的投影，他却有一种错觉，仿佛现实的羽生同学正站在面前，气喘吁吁地冲他大喊。
羽生麻衣来不及思考刚才她脱口而出什么了，眼下这种情形，把“先生”喊成“楚君”，也无人在意。
一秒，两秒。
寂静的，能听见心跳的空气中，响起缓慢而轻微的脚步声。
窗帘被拉得只有一条缝，房间有些昏暗，少女微微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后退一步。
她没有逃脱似地跳开，情感入侵呼吸灼热，眼泪未干，眼睛亮亮的像流星。
她轻轻张开双臂。
楚杭闻到洗发水的清香，指尖顺着浴袍包裹的纤细腰肢，温柔地划到后背，直到将少女完全拥入怀中，眼睛同样亮亮的，像是被流星划过一样，没有忧郁和晦暗。
少女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湿润的发梢磨蹭下巴，包裹在袖子里的双手解放出来，一点点往上，环绕楚杭的后腰。
他们抱了三次。
这是第一次相拥，即使...是在云居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