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哗啦啦的淋漓水声回荡悠悠,氤氲热气白雾渺渺。

虽说窗外还是阴霾暴雨,诡异夜景,虽说并没有真的脱离险境。

但此刻沐浴此间,却足以叫人紧绷的疲惫的神经松弛舒缓,叫人暂且忘记那些不安与紧张。

浴水淋漓而下。

浴水下,秦懿好似按了待机键,呆呆的站在浴水之下,任由浴水拂面。

一头黑长直秀发被温热的浴水打湿,贴在头皮上搭在肩上,以秦懿想来有点滑稽,像个海豹。

一张恶女脸呆呆傻傻的愣着,凤目涣散凝滞,面无表情,此时全然松弛心神,大脑一片空白。

失去了胸罩托担,一对丰硕蜜果自然的垂下,但仍是保持着一定的挺拔,沉甸甸的,但却并不是很垂。

蜂腰宽胯的白皙倩影在氤氲白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倩影隐约。

大好的一副皮囊,秦懿却是怎么着都不满意,怎么着都觉得别扭。

明明都开始新的人生了,明明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女人二十年整了。

却是始终觉得这具皮囊不是自己的。

洗澡时,总是本能的抵触去触碰自己身上的一些女性重要部位。

总有一种奇怪的“偷来的人生”“偷来的躯壳”的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其实也知道,这个身体的本主已经病死了,自己是替她来陪伴父亲,断续人生来的。

可有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秦懿,还是那个死在火场中的不幸男人。

换言之,纵使是从小到大过了二十年,仍旧是心内舍不掉自己的那个男性的灵魂。

自己不是从秦懿这颗新苗上茁壮成长的,而是从前世那颗被烧毁的枯木上借尸还魂的。

心内还是有股执拗劲,总归还是无法听天由命的做一个女性身体女性心理的正常女人活下去。

女性的身体,男性的灵魂,扭曲的二十年。

这便是她秦懿。

朋友就一个,母胎单身两辈子,既期待感情,同样也极度抗拒感情。

扭曲且拧巴的新生。

“呼……啊……”

“好舒服……”

秦懿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听着自己酸痛身子噼啪的作响声,只觉得身心倍感舒适。

一张被浴水汗水浸透,白中透红好似奶晕丹朱的恶女俏脸,一副舒适之色,透出些许欲味。

长长舒了一口气,随手擦了擦身子,迈步而动,一对玉足明晰,浴水浸透映耀灯光,此时显得白里透红,好似草莓蛋糕一般的色泽透亮。

迈步来到镜前,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上到下的打量,不由得皱了皱眉。

自己明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却始终觉得这不是自己。

别扭的认知,别扭的前世记忆,别扭的情感观,别扭的秦懿。

她微微摇头,一声轻叹。

心道自己在浴室里磨蹭了这么久,也该让钱瑜洗了。

匆匆擦了一番身子,刚要转身出去,可这时她的眼角余光一瞥,很快她便又转回了头。

刚刚。

自己俯身擦身子。

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没有跟着自己一起动!

骤然间。

秦懿本来松弛下来的心思,再次绷紧,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口水,一时间她不大敢再把身子转回来了。

硬着头皮,咬着牙,眯着眼,这才堪堪将身子转回。

此时的镜子,好似个画布。

将刚刚自己那副“强烈的感情渴望和扭曲的两性认同”呆滞又纠结的样子“刻画”了下来。

镜中的自己,呆呆的眼眸涣散,并没有向恐怖片里一样,和自己对视。

若说镜中的自己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

瞳色!

刚刚看,自己的眼睛还是黑棕色,眼下镜中的自己却是成了血红色。

此时,她只觉得怪异,面上全然一副疑惑又本能畏惧之色。

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去轻轻触碰那面镜子。

洁如葱段的白净玉指,轻轻的按上了镜中的自己。

此刻,镜子竟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咔嚓……”

“咔嚓……”

一时间,秦懿瞪大了眼睛,观瞧镜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自己好似一件陶瓷娃娃一样,皲裂的出了细纹。

蜘蛛网一样的细微,迅速扩散,骤然蔓延。

她如是亲眼看着自己在镜中寸寸碎裂,随风化尘埃,消散于无。

待到最后。

镜中,只剩下自己真实的倒映。

——————————

钱瑜是看着秦懿兴冲冲的脚步轻快的进浴室的。

也是看着她耷拉着一张死妈脸,反反复复的看着她自己的手和胳膊,念念叨叨的走出来的。

钱瑜一时间只觉得奇怪,不由得撂下了正在吃的自热米饭,旋即轻笑着调侃道

“咋啦雷雷?”

“老看自己手干什么?”

“手机掉马桶里,你伸手去够了?”

“空手套马桶,印式自助餐?”

秦懿正犯嘀咕和后怕刚刚所见,听闻钱瑜所言,本来就不大美丽的心情被搅得更不美丽了。

“啧嘶,你……”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空手掏马桶?”

“印式自助餐是吧?”

“我这就抹你脸上!死丫头,烦死了!”

说着,秦懿恶狠狠的仿佛手上真的有“咖喱”似的,上手就往钱瑜脸上抹。

钱瑜那是在打闹方面一点都不能吃亏的人,更何况秦懿胸前两个硕大都是弱点。

刚一上手打闹,秦懿便败下阵来,求饶连连,带球灰溜溜认输。

实在没办法,钱瑜一点弱点都没有,无懈可击!

这怎么打?赢不了一点。

打闹一阵。

落败者秦懿目送着胜利者钱瑜进去洗漱。

她一边拿起来自己的自热米饭兀自吃着,一边默默的思索,方才在浴室中看到的自己全身皲裂的奇景。

她一口米饭下肚,舌尖轻轻的抿着,最终饥馑的吞咽入腹。

长时间饥饿得到缓解后的这种满足感,很让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想着昨晚和今晚的生死诡异,想着浴室中的破碎倒映。

越是想,自己便越是求生信念坚定,越是想活。

即便这新的人生不完美,即便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接受自己的性别,即便自己抗拒所有感情。

但这是自己的新生。

自己考上了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直沽大学,亦父亦母的老父亲秦四辈为此自豪无比。

即便是自己到最后肯定会因为自己的心理性别认同问题会孤独终老,无法真的爱上任何人。

但这新的一生,有太多太多自己前世今生都想去做的事情了。

鬼也好,带死亡预告性质的破碎幻境也罢。

管他呢。

我秦懿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秦懿如是心内想着,面色凝重的吃了一口有些夹生的自热米饭。

心念坚定了,生米都能嚼的断。

嘎嘣嘎嘣的,意志与牙齿,尽皆铿锵有力。

而就在秦懿心念坚定铿锵的嚼着生米暗下决心时。

浑然不觉,默不作声当小透明的赵曦,已经偷瞧她很久了。

眼下的秦懿,顶着一张精致美艳的恶女脸,却是鼓着腮帮子,嘎嘣嘎嘣的嚼着生米。

脸看上去又坏又果决,但此时这副容态,却透着股憨劲。

明明是成熟反派御姐脸,却叫人想用傻的可爱来形容。

洗完澡出浴的她,大喇喇的盘腿坐在钱瑜的电脑椅上。

一身睡衣似是穿了很久,松松垮垮的,前襟几乎半截一片白皙浑圆挤在一起显得深邃的东西,富有且慷慨。

赵曦就这样默默无声的看着她,心内不由得繁思泛泛。

其实,自己见过很多人。

或是相貌气质和它的内在很吻合的人,坏的表里如一,善的内外如一。

或是良善外在是它险恶内心的伪装的人,长的和善可亲,实则毒如蛇蝎。

而这个秦懿,却完全不属于这两种人。

她能从鬼的杀人规则下存活下来,她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她……仿佛是一个把所有脑细胞都用在正事上,在除正事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愿花费哪怕一丁点脑细胞去深思熟虑的人。

这样的她,是赵曦没想到的,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最开始,自己想的是,简单轻松明快的,借着和她一起逃出鬼域的事由,伺机篡夺见鬼能力。

可不知怎的,这种轻松明快劲没了,忍不住的好奇,忍不住的看,忍不住的琢磨她。

心里面在告诉自己,自己这么着偷看她,只是没见过她这种人,单纯好奇而已。

学术性的观察。

但实际上,自己是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这样子偷看,自己也不清楚。

生在富贵人家,倒也不是没见过一眼惊艳的。

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那些人的感觉不对劲,比鬼都腐朽似的,画皮一般。

反倒是这个性子颇为拧巴的秦懿,身为活人伥鬼的她,倒有股真实的活人气。

这股轻松自在真实的活人气,似乎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向往的?

赵曦微微摇了摇头,心思泛乱。

……

赵曦看着,恍然走神的想着,浑然不觉,秦懿已然发现了他的偷看,并且撂下了自热米饭,迎目看向他。

当他发现秦懿看向他对上眼神后,他本能的面上泛红,连忙转开视线,一时只觉做贼心虚。

旋即,却见秦懿微微摇头,双臂环抱轻叹道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

“啧,真是青春期是吧?”

“嗯?”

听闻秦懿这么说,赵曦心内更是紧张。

一紧张,心思更乱,直想自己该用什么人格来答话?

是该用普通男高的人格面红耳赤的道歉?

不不不,太尴尬了。

还是用i人智者的人格,把偷看这茬赖过去吧。

他心内正想着,却听秦懿无奈轻叹继而道

“真是青春期的臭小子。”

“饿了一天,饭都不想吃,纯网瘾少年!”

“瞪着俩大眼盯着我,等着我赶紧吃完跟你打农药是吧?”

“啧,我跟你说,我当年高中时候跟你一模一样,高三我都满脑子游戏,直想着一有空就玩玩阴阳师什么的。”

“呼……”

“行吧,这两天破事实在是太多了,不想了,实在心累,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明天再说了。”

“这样。”

“咱俩先打两把,等钱钱出来,再一起玩。”

“嗯……你那份你不吃给我,我边吃边玩。”

秦懿说着,将赵曦放在腿上一直忘了吃的自热米饭一把拿走,随即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打开手机。

听秦懿这一通说完,赵曦心内只觉得意外尤然。

事情发展完全不按他预料的来!

槽点过多,一时难以吐槽。

这秦姐姐。

到底脑子里装的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

她一个女生发现被偷看,是怎么会联想到“自己瞪眼看着她,是想无声的催她赶紧吃完好打游戏”的?

顶着个美艳皮囊,却像个随和的好大哥似的……

赵曦抬眼看着扒拉着米饭开游戏的秦懿。

也不知为什么,想报刚刚消毒时的仇的心思,越来越淡了。

……

好感这东西的萌生,往往确实是不能理论化的去分析因果科学溯源的。

可能……就是心思越复杂的人,越心向简单轻松的人或物。

就像是疲乏的飞鸟,喜欢落足休憩于卡皮巴拉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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