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圣坛前回收我的蜡烛,不过却在这个时候听见神庙外面传来一阵跑步声响。不是心箩,是人类的脚步声。我退到神庙后方,躲在阴影之内。除了心箩跟代表者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才对。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打从我成为佣兵开始,这些敌人就不曾停止对我的追杀。今天晚上已经够刺激了,不管来的人是谁,我都没有兴趣知道。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门口跑了进来。他的衣衫破烂,形容憔悴,看起来好像已经跑了很久,也已经处于受惊状态很久了。
他的眼睛被一块黑色布条遮住,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何在漆黑的夜晚还要这么刻意装扮自己。即便是瞎子也不会蠢到这么做。他摇摇晃晃地向圣坛前进,一手扶着路过的木椅,另一手则紧抱着胸口一团包在黑布之下的形如长方体的东西。他边走边回头猛看,生怕追他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终于他瘫倒在圣坛之前,身体抖得有如风中的小草。他撤下黑布丢在一旁,露出以针线紧密缝合的双眼。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黑色的长方体状的东西举在圣坛之前。
“诸神庇佑!”他声音沙哑地大叫,听起来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过了。“崇高伟大的智慧之神,我寻求您的庇佑!”
四周安静了一段时间,接着我听到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神庙外传来。黑衣人也听到了。他很害怕,但是又不敢回头,只能绝望地面向圣坛,什么都不能做。脚步声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一阵微风自夜色中袭入,在走道上扬起一阵尘土,仿佛出自某人的呼吸一般。这阵风吹熄了门旁的蜡烛,吹过走道,吹到我藏身处的阴影,拂上了我的脸庞,带来一种又湿又热的感觉,有如黑夜中的一股狂野气息,外加一点玫瑰花的香味,但是过于浓厚,令人难以忍受。黑衣人在圣坛之前哭出声来。他想要再说一声“诸神庇佑”,但是嘴中却冒不出任何字句。
神庙门外的黑暗之中传出讲话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刺耳,但同时又缓慢、轻柔,听起来有如好几个人同时低语,发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合音,好似指甲刮擦黑板一般地刺入人心。这种声音绝非人类所发,虽然其中或多或少藏有人性,但绝非发自人类之口。
“没有任何神灵会为你这种人提供庇佑。”对方一开口,黑衣人就吓得发抖。“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们都将紧追在后;不管你藏身何处,我们都会揪你出来。把你偷走的东西还来。”
黑衣人依然没有勇气回头面对尾随而来的敌人,不过他还是紧紧抓着胸前的黑布包,以一种轻蔑的语气大叫:“我不会还的!它选择了我!它是我的!”
一个人形的实体逐渐在门外的黑暗中凝聚成形,比阴影更黑暗、更深邃。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压力,感觉到夜色中一股无形的重量,好像某种非人的强大存在找到进入人类世界的方法一样。它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但它终究还是进来了,只因为它有这个实力。奇怪的低语声再度扬起。
“交出来。立刻交出来。否则我们将会夺走你的灵魂,带回无尽深渊,以永恒的暗影囚禁于你,让你永远无法安息!”
黑衣人犹豫了,他的脸孔痛苦地扭曲,紧密缝合的双眼之中泛出泪水,经过不住颤抖的脸庞缓缓滑落。最后他终于点头,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他似乎已经累到跑不动了,而且也害怕得不敢反抗。我一点也不怪他。那个冷酷无情的声音实在太可怕了,连我这个安安稳稳躲在阴影里面的人都吓到脚软。黑衣人缓缓地摊开手上的黑布,以敬畏的神情拿出一柄长刀。修长的刀身在昏暗的烛火中散发耀眼的光芒,仿佛来自神界之物。
“拿去!”黑衣人含泪说道。“把弑神之刃拿去!只要……只要你们别再伤害我就好了,求求你们!”
当我听到他说的话后,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揪了一下一般!由那黑衣人带来的恐怖寒意仿佛在这他那几句话面前显得软弱不堪,我的血液在沸腾!双眼紧盯着那人手中的长刀,我的灵魂仿佛被它吸走,几乎都要忘记自我!
传说中的神器,弑神之刃米斯特汀!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东西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激动的感觉是绝对无法形容的!
不过,我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因为这种东西显然不是我能够得到,且留在手中的。我能够亲眼目睹一番它的风采就足够了。我可不会因为一件物品丢掉自己宝贵的性命,即便它是一件传说之物。
神庙里笼罩在一片很长的沉默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聆听、都在等待。黑衣人的手越抖越厉害,几乎已经把持不住手中的长刀。恐怖的合音再度响起,好似命运一般的沉重不变。
“这不是弑神之刃。”
一条阴影自门口冲入,在黑衣人来得及开口尖叫之前来到圣坛前,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之中。我紧贴身后的墙壁,暗自祈祷不要让对方发现。
神庙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吼叫声,简直像是世界上所有的狮子同时张口咆哮一般。接着,那道阴影缓缓自圣坛上飘开,仿佛……吃饱了一样。它飘过走道,穿越大门,最后消失不见。当他的存在完全自我的感知之中消失之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圣坛之前,查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黑衣人。如今黑衣人已经变成一座穿着破烂黑衣的红色蜡像,双手捧着弑神之刃的赝品,脸上的表情恐惧无比,仿佛在嘶声尖叫,但却永远也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我没有试图近距离去观察,或是去拿那柄假的弑神之刃。我甚至不想在这多待哪怕是一秒钟!
该死,我又隐隐感觉到会有大事发生了!在这之前,我还是考虑先回老朋友那取回自己的佣金,然后赶快离开这座令人厌恶的城市吧!整个罗兰又不是只有弗林才需要佣兵!
我快速捡起所有蜡烛,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到过这里的痕迹,然后就匆忙离开了加德罗神庙。在离开加德罗神庙一公里远后,我开始放慢脚步,同时思考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弑神之刃……如果弑神之刃当真出现在弗林,甚至只是找寻弑神之刃的势力认为它在这里,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即使是弗林里最具实力的强者也惹不起争夺弑神之刃的这些家伙。聪明的人就知道要跟这种事情撇清关系。他们会放个长假,然后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回来。只不过……如果弑神之刃真的在藏在弗林里的某处……
说不定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赚得一笔到死也花不完的大钱。
也说不定我到死都没机会去花那笔钱。
…………
我的老朋友艾萨克经营着一家名为“低语精灵”的酒馆,其实他家世代都在经营那家酒馆。而我有不少时间都泡在这间酒馆里,说实在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倒是在那边接了不少生意就是。因为是老朋友,所以我从未支付过酒钱。每当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对我抱怨。每当这种时候,我往往都会选择无视……
我在酒馆门口停下脚步,然后转身仰头看了一眼依旧高挂夜空的月亮,对它撇了撇嘴。
“弗林的月亮好像从来都是圆的。”说完,我摇摇头,推开木门,进入了酒馆之中。
今晚酒馆里面感觉特别安静,因为大部分的名人都没有出现。人是不少,吧台跟其他座位到处都坐满了人,有的人注意到了我,但他们基本都是用眼角瞅了一眼我后,又继续低头喝酒或者彼此交谈了。
嗯……似乎都是一些小人物,没半个重要人士。我停在门口,没有走下台阶,然后将整间酒馆好好看了一看。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大人物都没空前来。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是弗林,随时都有大事发生,也随时都有小人物被剥削。
艾萨克,这里的酒保兼老板,跟往常一样待在木柜台后方,一边假装擦杯子,一边侧耳倾听一个乏味的顾客碎碎抱怨,偶尔给身后的壁炉填填木柴。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艾萨克是个绝佳的倾诉对象,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同情心,并且最讨厌听人家自怜自艾。他认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不管你的遭遇如何悲惨,他的绝对比你还惨。
他今年将近三十岁,不过外表看起来已经将近四十。他经常大发雷霆,抱怨着生活中所有不公平的事物,并且有卯起来乱丢东西的癖好。他总是穿一件黑衣服,只因那是世界上最阴沉的颜色。他还喜欢配戴一顶黑布帽,不过那只是为了掩饰他的秃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