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凭借体质和遗传能力的优势,我在十岁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佣兵。
现在,我距离第一次接活做事已经有整整四个年头了。但是今天这笔生意是迄今为止五年里我所接到的最危险,同时赏金也是最多的一次。
十五万金币!这笔钱可足够我请一位大师级的工匠为我量身打造一整套上等的装备了!
喔,光是想想同行那妒忌和愤恨的目光就会让我兴奋好久!当然了,赏金往往和实力挂钩,大多数人是羡慕不来的。
在和同行吹嘘的时候,我或许会这么说。但真实情况是,这笔生意是某个强权代表者,强行塞给我的。其他人都不敢接,或者说接了之后都没回来过。
那为什么现在会让我这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去做?原因很简单,我的未婚妻是池一樱奈,而池一樱奈背后则代表着整个池一家。谁会相信能够娶到池一家千金的男孩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呢?
真的,外人都太高估我了。我之所以能娶到她,完全是家族联姻的结果(知道我身份的人很少,而极少数知道的也都闭口不言)。
因为未婚妻的关系,我也可以推掉这笔生意。不过,生活之中处处充满了惊喜。这看似有去无回的任务于我而言,竟然出奇的简单。
我只需要去找一样东西,唯一一样可以使她重新陷入沉睡的东西。
不过,风险也是有的。因为我们都不确定这样东西对现在的她而言,是否还具有一些至关重要,且关乎我生命的意义。
总而言之,我还是接了下这笔生意。
人生在世,总需要寻求一些更加刺激,或者说危险的东西,不是么?
………………
加德罗神庙是弗林的唯一的神庙,我只有在生意需要的时候才会去。详细点说,这座神庙其实距离整个弗林市都很远,独自耸立在一个极为安静的角落里,远离一切的人群和喧哗。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神庙,一座毫不在意路过的人们愿不愿意进入的神庙。它只是默默地待在原地,以防任何不时之需。
加德罗神庙以某任智慧之神的名字而建,是一幢非常非常古老的建筑,甚至可能比罗兰帝国本身还要古老。
神庙的墙壁十分朴实,除了当作窗户使用的裂缝之外,没有任何雕饰,也不受时间侵袭。神庙内部以一块盖了白布的大石头充作圣坛,前方排了两排木制长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加德罗不是什么寻求慰藉的地方。它不以华丽的物质装饰外表,亦不以宗教的精神粉饰内在。这里没有牧师、没有侍从,完全不提供任何服务。讲白一点,加德罗神庙是你在罗兰中寻求救赎的最后机会,或者说,是你在死前与诸神对谈的绝望契机。试图在这间神庙里为心灵疗伤,说不定就会有想象不到的收获。
因为在加德罗神庙中祷告不但有神在听,有时候甚至还会得到响应(至于会是哪位,哪任神,我就不得而知了)。
偶尔我会跟人约在这间神庙见面,因为在弗林要找个中立地区并不容易。不过我也不常约这个地方。加德罗神庙绝对欢迎任何人进入,但未必每个进去的人都能够活着出来。这间神庙有办法保护自己,不过没人知道是如何保护。这一次我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中立需求,还为了要依靠神庙本身的力量去对抗一股恐怖的力量,对抗那只我在非常勉强的情况下答应要见的妖精。
刺骨寒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我全身僵硬地坐在前排的木板凳上,静静缩在大外套底下。我看着四周,想尽办法让自己平心静气。神庙里没东西好看、没事情可做,而我也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祈祷上面。自从做佣兵以来,在我第一次逃过敌人的暗杀之后,我就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依赖。
我浑身浮躁,蠢蠢欲动,很想站起身来到处走走。深沉的夜色之中正有一股毁灭的力量对我直扑而来,而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待对方现身。
我伸手去摸了摸放在身旁的木盒,确认它还待在该在的地方。木盒里的东西或许能够救我一命,也或许没有半点用处。人生就是这样的赌博,特别当你活在弗林里的时候更是如此。特别当你身为声名远播却又恶名昭彰、号称什么都找得到的亚安·菲斯的时候更是如此。因为把我卷入如今这种状况的就是我远播的名声。
我将带来的一打蜡烛通通点燃,放在神庙四周,意图驱逐黑暗,但是却没有效果。神庙内的空气凝重、寒冷潮湿,加上大量的阴影,看来格外恐怖。我独自一人坐在其中,侧耳听着灰尘落地的声音,仿佛可以感受到这栋建筑曾经经历过的无数岁月、无尽沧桑。
传说加德罗神庙乃是罗兰之中最古老的建筑,甚至比污秽之山的年代还要久远得多。事实上,由于这个地方实在太老了,被人膜拜太久了,于是人们开始传说这里最早可能根本不是一间神庙。
这里只是一个让你跟你的神倾诉的地方,或许有时候也能够得到神的响应。至于你喜不喜欢神明的响应,那当然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毕竟,焚烧杂草跟焚烧异端只不过是一线之隔。我一直都跟诸神保持距离,也希望他永远不要理我。
我不懂为什么弗林里没有别的神庙。又不是说会来弗林这座欲望之城的人都没有宗教信仰,只不过人们会来弗林都是为了要干一些帝国法律明面上不准他们干的事情罢了。
在这里,灵魂不会迷失,只会被出卖、被交易或是被像垃圾一样丢弃。
数个世纪以来,有许多人曾试图毁灭加德罗神庙。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不存在了,而加德罗依然屹立不摇。不过,如果我错估了木盒里的东西的价值,那么今晚过后这间神庙就未必还在这里了。
现在是深夜,月光正高高的挂在夜空。黑夜永无止尽,时间无限延伸。
突然之间,我背上的所有寒毛竖起,心脏停止片刻,仿佛被某只寒冷的手掌握在其中一般。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阵剧烈的颤抖透体而发。
她快到了!我可以感觉到她邪恶的存在、恐怖的目光,以及冰冷的意图。我一把抓起木盒,有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抱在胸前。我慢慢走向侧廊,不情不愿地站在神庙唯一一扇大门之前。
这扇门的材质为实心橡木,一体成形;高度是我的三倍,厚度足足有三十公分。不过不管它有多坚固也绝对挡不住她,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她。她是心箩,“无妖”心箩!世界上的一切都无力与之抗衡。
她快到了,已经非常接近了。她是怪物,是恶心的野兽,是“无妖”。四周空气不自然地静止,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恐怖宁静,而且还是会吹垮屋顶、降下鸟尸的那种狂风暴雨。有人叫心箩来这里见我,因为我拥有她一直在找寻的东西。然而如果我跟引她来的人搞错了的话,心箩将会让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种找东西的活,我从来不带武器。不是没用,只是习惯使然。再说,在心箩面前,什么武器都是废物,再也没有东西能够伤得了她。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可怕的事件使本已称为妖怪的她,再次放弃了自己的信念,成为了“无妖”。
“无妖”正如其名,否认一切存在的妖怪,并且可以凭借自身所具有的可怕意志消除她所有否认的事物!
由于她不再相信任何实际存在的事物,所以整个世界对她而言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也无法影响她一丝一毫。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而她真的就这么干。她有能力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惨不忍赌的惨案,而她也真的就这么干。谁都阻止不了她。她没有良心、没有道德、没有同情、没有自制。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张白纸,路过的时候就会顺手撕去。幸运的是,她很少离开弗林的某处。
而即使在弗林里,她也多半在睡觉,很少现身。不过一旦她醒了,所有人就得开始逃难。因为只要她把“无”的意念集中在任何人或任何事之上,对方就会立刻从世界上消失,永远不复存在。一旦她出现在夜色之中,无论是谁,即便是弗林的,那些以“神之后裔”自居,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统治者们也会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的回到自己的城堡,然后躲到地窖最深处一边发出可笑至极的呜咽声,一边瑟瑟发抖,左顾右盼。生怕心箩会发现他们似的,发现了他们,好像他们会逃得了似的。
而此次苏醒的心箩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心箩造访了弗林里所有敏感的区域,搜寻某样不知名的东西,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只留下混沌与毁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