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幻想中的自己,手中的武器从来不会是一根鞭子。
这根鞭子的做工虽然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但又总感觉像是女子才会用的武器——如果不是白月光非要坚持说它不是寻常马鞭的话,张京哲甚至不会将之视作武器。
张京哲似乎并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
鞭子十分的不听话,不仅不能像白月光那样指哪打哪,甚至好几次都抽在了一旁指导鞭术的白月光身上。
“哎呀,真不行,玩儿不来这个。”张京哲有些丧气。
“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白月光劝道:“不要气馁啊。再来,记住我跟你说的要诀就行了。”说罢,又打趣道:“不学会了,以后怎么执行家法?”说话的时候,白月光微笑着,眼睛微微弯着,泛着粘稠的光。
张京哲瞅着白月光,心中忽然多了一种揣测。迟疑了一下,继续练习鞭术。没几下,又抽在了白月光身上。
“嗯……”白月光轻哼了一声,又道:“不要紧,再来。”
张京哲嘴角抽搐,想问问白月光为什么突然往左边跨出一步,看着像是没事儿找抽呢?不过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看破不说破嘛。
又折腾了一阵儿,再度把鞭子抽在了白月光身上之后,张京哲把鞭子扔给了白月光,“好了好了,洗澡,休息。”
白月光似乎意犹未尽,可看到张京哲兴致索然,只能作罢。“好,我给夫君烧洗澡水。”
张京哲确实兴致索然。
他没有暴力倾向,对用鞭子抽自己媳妇更是毫无兴趣。甚至,他都想不明白。好好的正常的活着不好吗?挨揍就那么好?
冲了澡,懒得穿衣服了。
可今晚要在沈辞那里过夜,光着身子也不合适。
于是,张京哲好歹穿上了裤子,就那么光着膀子进了房间里。
沈辞已经躺下,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张京哲轻手轻脚的在床上躺下来,之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摸一摸床沿,再看看一旁躺着的沈辞,张京哲发现,床似乎是变小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应该是沈辞没有靠边睡。
贴着墙睡肯定不舒服的。
张京哲心里想着,把胳膊放下胸口躺下——不然的话,手臂会挨着沈辞。自己的媳妇,挨着也无所谓。但张京哲还是不希望被沈辞以为自己想占她便宜。
实在是太累了,张京哲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之后,手臂自然下垂,落在一旁。
沈辞浑身都紧绷着。
腿的一侧,明显的感觉到了张京哲的手。
这个混蛋肯定是想要假装睡着,然后对自己动手动脚!
哼!
还是忍不住了吧?
假装什么正经人呢!
接下来,应该会有更过分的行为吧!
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要不要怒斥他?
或者一把打开他的咸猪手?
竟是有些面红耳热。
是因为之前跟徐十三聊天,被传染了风寒吗?
张京哲还没有动……
敌不动,我不动!
一直过了许久,沈辞感觉把手臂交叠放在身上实在是有些累,想换个动作。比如把手臂放下来,可那样的话,应该会挨着张京哲了。
或者背过身子,侧身躺着?
把屁股对着张京哲吗?感觉很不安全啊。
面朝着张京哲躺下?更不合适了!
沈辞不喜欢趴着睡……
这一晚,沈辞又没能睡踏实。
直到张京哲和白月光结伴进了城,沈辞才大松了一口气,好好的补了一觉——作息时间似乎开始变得紊乱了,总是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一觉睡到午后,把剩菜剩饭热一热,随便吃上几口,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忽然有些烦躁和忧伤。莫名其妙的烦躁,以及莫名其妙的忧伤。
或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所以精神不佳吧。
吃过饭,把厨房收拾一遍,沈辞抖擞了精神练习白灵术。看着掌心中升腾的雾蒙蒙的“生气”,沈辞的心情好了许多。所谓“生气”,类似于黑灵的“煞气”,是一种可以被白灵掌握和应用的力量。沈辞的水平还只是初始阶段,暂时只能在掌心中聚集一些“生气”。
据说,有着天下第一灵师之称的文国国师,能够用“生气”来起死人、肉白骨。
沈辞梦想有一天,也能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梦想跟臆想不同。
沈辞会为了梦想而努力。
张京哲却只会用臆想来打发时间。
晚上,被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折磨了半夜的沈辞,刚松了一口气,准备睡觉,却忽然听到了张京哲跟白月光说话。“唉,每天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是不是有点儿虚度光阴呐?”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沈辞知道,应该是白月光用黑灵的手段屏蔽了声音。
哼!
就跟谁喜欢偷听似的。
又想到张京哲的话,沈辞忍不住在心底搭茬:区区一个堂倌儿,每天能吃饱喝足,更有美人作伴,仍然嫌弃虚度光阴?你还想怎么着啊?
沈辞忽然发现自己对张京哲有着很强烈的怨念。
这一点,张京哲发现了。
第二天晚上收了工,与白月光一起踩着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张京哲说道:“我发现沈辞这两日似乎心情很不好。”顿了一下,又道:“像是看我不顺眼。”
白月光倒是没有注意到沈辞的心情,她的心思不在沈辞身上。“哦,那就好好调.教一下。”
“呵……”张京哲注意到白月光微微皱眉,似乎若有所思。“想什么呢?”
白月光咬着牙齿咧嘴而笑,“想好事儿呢。”
张京哲闻言,哭笑不得。
走了一段,张京哲忽然一把拉住了白月光,驻足,四下里看了看,说道:“不对劲儿。”
“怎么?”白月光也看着四周,笑问。
“鬼打墙!”张京哲说出了一个迷信术语,“这段路,咱们刚才走过了!”
“是啊。”白月光依旧笑着,“但不是鬼打墙。”说着,向前一步,把张京哲护在了身后,然后朗声说道:“师妹,好久不见了。”
月光不能及的地方,一个黑影倏地出现。
紧接着,便是一阵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师兄,我送你的礼物,好不好?”那黑影尖声细气的问。
白月光冷笑,说道:“你的手段还是不够看。你以为往鞭子上涂抹‘疯人果’的汁液,就能阴了我吗?可笑!”
疯人果,别号龙荔。剧毒,可致幻。以黑灵之术特别加工之后,毒性更甚,亦更加隐秘而不容易被发现。
“不过师兄还是很喜欢的,对吧?”黑影发出一阵怪笑,“我早就知道师兄有这种喜好呢。啧啧,真是不理解你们这种‘艾慕’,竟然会喜欢挨揍。”
白月光脸色一红,怒道:“放什么狗臭屁呢!老子是‘艾思’!”一向言语还算文雅的白月光,似是恼羞成怒,竟是破口大骂。
所谓艾思和艾慕,是早些年在南方出现过的一种说法,流传度不高,北方更是鲜有人使用。至于其起源根据,却是无从得知。类似的无源而生、凭空捏造的词汇,在文国有很多。
听风楼里的南方客人不多,张京哲自然不明其意。他紧张的躲在白月光身后,看着不远处黑暗中的黑影,低声问白月光,“黑灵?”
“哼哼哼……”黑影冷笑,“我管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今晚,你必死无疑!”说罢,竟是凭空消失。
月色陡然无踪。
天地间漆黑一片。
“你找的这个男人不错,很嫩,应该会很好吃。”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嘻嘻嘻……我才知道,原来师兄是真的很喜欢被‘抽’呢。”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又一次说的白月光面红耳赤。
白月光怒道:“师父就是因为废话太多,才被我砍了脑袋!”
“哈哈哈……”那声音丝毫不惧,“真是嫩,肯定很好吃。师兄一起啊?师妹我亲自下厨……你是喜欢红烧呢?还是清蒸?”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忽然出现在了张京哲的背后。兜帽之下,一张冷艳阴狠的脸露出来,更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在张京哲脸上舔了一下。
张京哲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未及反应,他面前的白月光突然回身,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直接刺向了那冷艳女子的脑袋。同时,白月光一把拉过了张京哲,把他拽到了一旁。
张京哲脚下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他迅速爬起来,更慌乱的四下里张望,试图找一件趁手的武器,随时准备帮忙。他很不希望自己像是怪志小说里的那些文弱书生一样,不仅不能帮忙,还要拖后腿。
可事实上,面对黑灵,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此刻,他的脑子都懵了。
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所谓好吃,就是字面意思啊!这个犹如鬼魅一般的女子,莫非喜欢吃人?
不远处,两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在黑暗中打的难分难解。她们的速度奇快,不仅有武功套路,还有时不时的煞气偷袭。很快,那冷艳女子消失无踪,留下了白月光一人。她手中的短刀上,血水滑落。只是,刀上的血,是白月光自己的。
她的手臂伤了。
被自己的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张京哲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月光面色阴郁,切齿道:“跑什么?继续啊!”
“急什么,急着投胎吗?”那声音又好似在四面八方。
张京哲顿时紧张起来,生怕那冷艳犹如鬼魅一般的女子再次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早该去投胎了!”白月光说罢,身上忽然浮现出一片煞气,紧接着,竟然也消失无踪。
张京哲张了张嘴,没喊出声。他慌忙转身看向身后,然后东张西望,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个石块。抓在手里,仍然没什么安全感。
“红烧清蒸都有些麻烦,要不,生吃吧。”那声音又响起,“据说,扶桑有种吃法,叫生鱼片。嗯……该从哪里先下口呢?”最后这句话的声音,是从张京哲面前传来的。
张京哲错愕的低头,看到了正蹲在自己面前,单手托腮,舔着嘴唇的冷艳女子。
一抹寒光闪过,冷艳女子往后仰了一下头,轻巧的避开了突然出现的白月光的短刀的攻击,然后左手看似随意的挥出,竟是打出了一道煞气。
白月光躲闪不及,被那煞气正中胸口。
女子轻飘飘的退开一些,看着护在张京哲面前,单手擦拭嘴角血迹的白月光,阴森森的笑了。“师兄,你真的喜欢他?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白月光神色凝重,缓缓的调整着呼吸。
她知道张京哲是自己的软肋。每一次师妹对张京哲造成威胁,自己都不得不仓促出手。哪怕明知道会被师妹占了便宜。
这一点,师妹也很清楚。
本就不是师妹的对手,再加上张京哲的缘故……
白月光愈发的冷静了下来。
冷静,在任何时候都是杀敌制胜的必要因素!
周围的一部分煞气开始随着白月光的冷静而慢慢的下沉。
大地之上,一片黑气蒸腾。
冷艳女子见状,不以为意的冷笑,“人间恶鬼吗?人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言毕,竟是直接扑杀过来。她的攻势很凶悍,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她断定白月光不会躲闪。因为一旦白月光躲闪,那她身后的张京哲,就必死无疑。
白月光果然没有躲闪,而是硬生生的接招。
不论是内功,还是煞气的强度,白月光都略逊一筹。
所以,硬拼的结果,就是白月光气血翻腾,直接吐血。
冷艳女子阴森森的笑着,没有继续强攻。她欣赏着白月光的凄惨,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师兄啊师兄,你说你……啧,放着我这么娇滴滴的师妹不要,偏偏喜欢一个废物男子?唉……后悔了吗?唔,后悔也晚了。”女子说着,把自己的衣襟撩开一些,露出一片雪白。“只能看看喽。”说罢,放声大笑。
羞辱白月光,让她很开心。
然后,她再次强攻。这一回,白月光仍然没有躲闪。这一回,女子出手更狠。她直接夺过了白月光手中的短刀,然后在白月光脸上划了一下。
血水顺着脸颊落下来。
白月光咬着牙没有吱声。
张京哲脸色惨白,看着身子越来越弱,几乎站不住的白月光,看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眼眶湿了。“白……月光……”她虽然是个小毒妇,却是真心待自己的。便是此时此刻,她还在拼命护着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张京哲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白月光面前。
他愤怒的登视那冷艳女子,吼道:“来呀!老子跟你拼了!”
冷艳女子歪了歪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张京哲,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我决定了,还是用盐腌了吃最好。”笑着笑着,笑容收敛。她玩够了。
白月光又挡在了张京哲面前,惨然一笑,说道:“夫君,我哪里忍心看着你死。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才好。”
张京哲颓然叹气。
“贤妻……”自成亲以来,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这么称呼白月光。只是,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那冷艳女子便持刀杀了过来。
眼看着那冷艳女子近在咫尺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白月光忽然闪开了身子。
断定了白月光不会躲开的冷艳女子诧异的看着同样诧异的张京哲,然后,她手中那把包裹了煞气的短刀,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变招,最终正中张京哲胸口。
冷艳女子杏眼圆睁,嘴角抽搐两下,竟是随着张京哲一起倒下。
她的后脑勺上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这把更短的刀,白月光一直藏的很好。
掀开冷艳女子的死尸,看看不停抽搐的张京哲胸口的短刀,再看他惊愕的脸,白月光眼泪簌簌。“夫君……”她扑过来,看着张京哲的伤势,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张京哲的眼睛想要闭上,又努力睁开。看着泪如雨下的白月光,张京哲哆嗦着说话。“你……你怎么……”感觉自己要死了。临死之前,张京哲想到了白月光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处处是惊喜,对吧夫君?”
他终于明白,白月光之前几次拼命的保护自己,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师妹上当……
白月光抹了一把眼泪,口中急切的呢喃:“怎么办!怎么办……夫君……你别死啊……你别……唔!对了!我有这个!”她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样在夜里看不见的东西。
——那块黑曜石玉佩。
也许可以!
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月光直接拔掉了张京哲胸口的短刀,疼的张京哲的身子猛地仰了一下。白月光也不管他,又撕开了他胸口的衣服,然后将那玉佩,按在了伤口处。同时,口中轻声呢喃,浑身上下,煞气升腾。
一阵阵阴寒的风呼啸而至。
似是地狱里传来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