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在前面,背着手慢慢走着,白沅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金色的夕阳从背后洒落,将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处。
一直走到金竹院的门口,杨玄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白沅,轻轻叹了口气。
“胡叔其实人不坏,就是.....太过念旧了。”
这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自己说话?
一时间,白沅有些疑惑。
虽然前世时候因为被困在杨家后宅之中,对于天河门中具体的情况并不大清楚,但在她的记忆中,杨玄—秦晚照—胡峰这天河门的三驾马车,哪怕在十多年后,六天鬼狱入侵之前,依然相当的稳固。
杨玄作为最高地位的象征,提供武力的支撑,并且决定帮中的大方向,秦晚照管理日常庶务,胡峰则作为元老人物安定人心,维系帮中平衡。
直到最后随着六天鬼狱大举入侵,武州城被屠,天河门根基为她所斩;胡峰在为中部战场为中土大军断后奋力战死;秦晚照又于华阳山一战重伤,武功尽失,自此缠绵病榻不起,这个结构方才最终解体。
从那之后,杨玄开始独自挑起大梁,凭着一己之力,以之前天河门残余下来的帮众为根基,于中土重新建立起了天河门。
难道在这个时候,这个结构内部其实就已经有了裂隙,只不过一直都未曾暴露于人前?
可是,这个男人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起这个?
没等白沅理出个头绪来,杨玄忽然又岔开了话题。
这回,确实是对她说的了。
“对了,说起来,那个阵法拆得确实不错,我也未曾料想,沅儿你……居然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这应该是……夸奖吧?
白沅想着,脸上神色淡淡的:“妾只是提供了阵图,并稍稍指导了几分,更多的还是诸位将士努力上进,胡堂主认真操训之故。”
“呵……”
男人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那帮兔崽子是个什么德行,我还是清楚的。他们确实是不错,但实在太嫩了。若是没有你,绝不可能短短的半个月功夫,就变成这副模样。”
“而且,你那个阵图,很明显是费了一番心思——我可是听说了,这几天晚上,你天天都到三更天才睡下。”
所以说,有人在身边伺候,方便是方便了,但有一点不好:平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在眼里。
白沅撇撇嘴,不过她素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因此也并不在意。
“夫君既然给了命令,妾不敢不用心。”
她的话中甚至带着点儿作为牛马的淡淡嘲讽味道。
不过杨玄这厮脸皮厚,却只当作听不出来。
“所以说,用心就会有回报。这帮浑小子以前可都是傲气得紧,很少看见像今儿这么乖的。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这半个月下来,他们已经认可你,心中把你当做他们的统领了。”
认可……有吗?
白沅细细咀嚼着这个词——她也不是毫无感觉,自是能够感受到,这半个月以来,锐金卫从上到下对她的态度变化。
从最开始的不服、心有疑虑,到后来的心服口服,指挥起来也能令行禁止,到了最近的这几天,白沅甚至有了点儿回到当初在白家时候,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
当然,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些人都是杨玄的亲卫,未来威震天下的雄军铁师,和她可搭不上边,因此,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夫君谬——”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杨玄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既是如此,那正好,往后锐金卫就交给你统领吧。”
“……”
白沅猛地抬头,却见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两人视线对上。
白沅的眼睛瞪大:“夫君的意思是——”
“嗯,为夫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似乎对白沅吃惊的表情感到很是满意,哈哈一笑,撂下一句话后,径直转身进了院子,丝毫没给白沅追问的机会。
直到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白沅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时不时地抬头,盯着男人那张清俊的脸看。
“怎么了?”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夫君……真的让妾统领锐金卫?”
白沅有确实些纠结——要知道,那可是锐金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你还在想这个呢?”
男人不禁失笑。
“嗯。”
白沅认真地点头,“这些都是夫君的直属亲卫,由妾这样的外人统领,这样……会不会不好?”
“外人?”
男人的眉头轻挑,“你觉得,你算是外人?”
难道不算?
白沅心中吐槽着,当然,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妾自觉得应该不算,可是,终究外边人都这么认为……”
“我倒不知道,你白沅什么时候那么在意外人的评价了。”
男人盯着她看,嘴角的那抹哂笑中带着点儿嘲弄的意思。
“呃——”
白沅被堵了一下,想了想,还想再说什么,却听男人慢悠悠地又添了一句。
“又或者,你觉得……他们真能护卫我?”
“……”
这一回,白沅终于闭上了嘴。
这厮可是正儿八经的先天宗师,甚至,在先天之中都是狠角色——换成二十多年后的那支锐金卫,或许还有那么点儿可能。
至于眼下的这支……嗯,更多的还是顶个名头,外出的时候帮忙清场,起个充当仪仗的作用。
真碰到了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
“胡海年纪还轻,虽然天赋不错,但眼下终究实力还是不够;”
男人继续说道,“有你在,多操练操练,起码能让他们看着更加顺眼点,不要光做个充数的花架子,那实在太过浪费了。”
所以……其实还是让她继续练兵?
白沅想着,觉得自己明白了男人的想法,正要点头,却听男人继续说道:“更何况,如此一来,以后你出门办事,有他们充场面,看起来也威风点,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太过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