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入人类的城堡,希可莉娅目不暇接。
对龙族来说,城堡唯一的要素,就是“大”——既要能放下龙族庞大的身躯,也要有足够的地方放置龙族囤积的战利品。
虽然比不上龙族的城堡,但和希可莉娅自己那座空空荡荡的堡垒相比,蕾沫的城堡要显得豪华的多。希可莉娅看见了色调含蓄却用材昂贵的器具,据说一条就能买下一座城镇的钻石貂大衣,用雪原山猫的皮制成的沙发,还有全由大理石和马赛克搭建的豪华地下浴池——池水足足可以容下数十个人,甚至是一条巨龙。
简单地吃了些仆人端来的营养餐,又婉拒了医师们检查身体的请求后,希可莉娅在薇丝珀的陪伴下,进入了黑雀领城堡的议事厅。
和希可莉娅刻板印象里的人类贵族相比,蕾沫看上去相当年轻。
她的年龄目测不超过三十岁,身材高挑,一头流苏般的暗金色长发散在脑后,暗色的束身长裙上搭配着一条黑纱短披肩,显得既美丽又有气质。希可莉娅注意到,她的胸前别着一枚黑雀的胸针,发箍上则装饰着一朵和其眼眸同色的淡红瑰花,看上去既妖冶又神秘。
“再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
城堡的主人,暗金发的少女对希可莉娅说道。
“在下蕾沫·艾柏,黑雀领伯爵,也是这座黑雀堡的主人。”
“我……我是希可莉娅·艾丝洛德。很高兴见到你,蕾沫女士。”
打理完毕、穿着焕然一新的裙子的希可莉娅丝鞠了一躬,十指交扣——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哪——摆出毕恭毕敬的姿势。
一旁的薇丝珀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竟然丝毫没有架子。
不过,就是这个礼行得很奇怪,完全不像是贵族出身。
看着表现得相当拘谨和害羞的希可莉娅,蕾沫轻松地笑了笑。
“请坐吧,各位。”
希可莉娅紧张兮兮地坐了下来。
蕾沫相当风趣健谈。她先是安抚了一下好不容易逃离龙族魔爪的希可莉娅,又慰劳了带队完成远征银龙拯救公主壮举的薇丝珀,接着便开始和希可莉娅谈一些有关她身份方面的事情——无外乎对公主遭遇的同情,以及对龙族“恶行”的批评。
“不过,月神庇佑,您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艾丝洛德。”
“啊哈哈……我、我也觉得自己很走运呢……”
面对蕾沫的话,希可莉娅只能一脸讪笑。
月神庇佑?她还拿月神发过假誓呢,只求神灵不要降罪于她就好。
尽管蕾沫的言谈风格轻松明快,但希可莉娅仍有诸多不安。
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清楚对方特意找她来此的目的。
如果真是接回公主,那早就该迎接她回到王都才对。
“公主殿下。”
“嗯?”
“您离开了这么久,如今想家吗?”
“这个……我,还挺想家的……”
希可莉娅移开目光,刮了刮脸颊。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关于艾丝洛德公主本人的事情,她所了解的不多,只是大概知道公主父母——也就是国王和王后名字的程度。
“毕竟,被龙抓走了这么久,都是我独自一人。我被关押在恶龙的城堡里,终年不见天日……”
希可莉娅把手放在膝盖上,谦和地微笑道,“不过,多亏了勇者薇丝珀小姐,我还能平安归来。”
“这只是我作为勇者的分内之事。”
薇丝珀谦虚地回答。
眼看两人都没表现出异样,希可莉娅镇定下来。
大胆猜测,王室内部的事情,这些地方领主也未必门清。
因此,希可莉娅决定,先按部就班地,作出一个公主应有的表现和回答。
“所以,我还挺想念父王和母后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赶快见到她们。”
这时。
蕾沫和希可莉娅身旁的薇丝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希可莉娅奇怪地看着她们,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突然表情那么凝重。
“……抱歉,殿下。关于这件事,请您冷静下来,慢慢听我说。”
最后,负责开口的,是满脸严肃的勇者薇丝珀·奥克维特。
希可莉娅眨了眨眼:“怎么了吗,薇丝珀小姐?”
“其实,在您离开的这半年,先王……”
黑发少女张了张嘴,最后似乎下定决心,说了下去。
“先王——也就是您的父亲,已经染病驾崩,追随先王后而去了。”
“……”
黑雀城堡的议事厅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蕾沫靠在椅子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薇丝珀则有些抱歉地移开了视线。
其实,她本想在车上就告诉公主殿下这个噩耗的。只是怕大劫刚过的公主殿下接受不了,才不敢直言托出,只能模糊地用“先王”这个词来指代,试图起到暗示的作用。但不知为何,公主殿下好像一直没听到她的暗示。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要由她自己,亲自把这个噩耗告知给公主殿下。
好不容易脱离地狱……迎接自己的,却是双亲去世的消息,希可莉娅公主肯定会很难受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用同情的目光,偷偷打量起公主来。
然而……
“啊,那还真是遗憾……”
希可莉娅呆了呆,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蕾沫停止了叹息,薇丝珀也愣愣地看着她。
希可莉娅当然没听懂薇丝珀在车上的暗示——她还以为,薇丝珀口里的“先王”,指的是公主父亲的上一代国王呢。她对人族王室的历史和成员了解又不够深,哪里能理解这层意思。而且,就算是现代的国王驾崩,以龙族的立场来说,恐怕都称不上是什么遗憾的事情。
但是,在注意到蕾沫和薇丝珀二人诧异的表情后,希可莉娅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
这个时候,她可不能表现得像路人一样!
现在她就是希可莉娅,换句话说,去世的可是她的父母!
“呃,啊……”
短暂地呆滞后,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捂住了脸,哽咽起来。
“父王……呜,您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
关键时刻,还得靠演技爆发。
希可莉娅把前半龙生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终于是流出了两行泪水。
当然,在一边捂脸恸哭、一边低声哀悼的同时,她也没忘记透过指缝,悄悄观察蕾着沫和薇丝珀的反应。
要是自己在这个地方露馅……那去世的,可就不只是先王了!
拜托拜托,一定要相信,她现在是真的在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