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和她说了中午钱樱请她赴宴的事情。白沅叹了口气:这番好意,只能日后补上一份礼物,表示歉意了。
最近这些时日,她可实在顾不上这些。
今日大半个白天的操训下来,白沅基本弄清楚了锐金卫如今的情况。
别看二十年后,这支杨玄的亲卫威名赫赫,乃是能够在战场上硬生生踏平幽煌魔主麾下赖以成名的玄幽魔阵,强行击穿极渊魔主苦心经营多年的森罗寒狱防线的无敌之师,如今这会儿功夫,一个个的可还都是粉嫩嫩的雏鸟。
除了那副不服输的精气神外,其他的,无论是功力,还是各方面的磨练,都差得实在太过遥远。
也幸亏有着这幅精气神,她才敢夸下练成天罡星辰阵的海口。
同时,白沅也在下午的一次次调整中,渐渐发觉了自己的问题。
前世时候,调教那些妖鬼成阵,并不需要顾虑太多——除了极少数有些天资的之外,她麾下的那帮妖鬼魔物,绝大多数都是些歪瓜裂枣,若是不能结成阵势,多半会被中土的武道强者给一波流捅穿。因此,哪怕需要燃烧底蕴强行支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实在不能承受,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寻一个补上就是,她可一点都不心疼。
然而,眼下却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是未来那支横行世间无所畏惧的铁卫的种子。
她不仅不能将他们当做耗材,还得想办法让他们支撑下来,练成这套阵势,并且借助这其中的气机运作的过程、法理,帮助他们熟悉那套原本的天罡北辰阵;甚至,最好还能够起到辅佐修行,共同进步的作用。
在这般的情况下,那帮子糙汉只需要流汗喝药拼死苦练就行了,而她,需要考虑的问题可就多了。
阵法的各处细节得进行修改,根据眼下这些士卒各自的状况进行调整,挖空心思减轻每一处阵眼的承负,提高气机流转的畅通等等等等。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前世略过也就略过了,大不了有些不协调,气机冲突之下死那么一两个倒霉鬼,随时都能填补得上。
然而,现在可完全不一样。
如此一来,今儿这大半个晚间的功夫,都得投入到修正之前的阵势上。
然后还得进行每日的搬砖修行。
一时间,白沅竟然有种假期结束前,开始面对那厚厚一摞暑假作业的错觉。
也亏得今晚上杨玄那厮终于不来了,不然,时间还真不一定够用。
抬起头,盯着那晃晃悠悠的烛火,白沅有些随意地想着,打了个哈欠,低下头,继续开始动笔演算了起来。
***
“犯错这种事,人人都会有。”
秦晚照的院子中,杨玄嘴角慢慢嗪上了一抹有些奇特的微笑,然后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低下头,逗弄着自家怀里抱着的白白嫩嫩的儿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
“便是为夫也是难以避免。只要不至于铸成大错,愿意改回来,都不算什么。”
“妾……"
作为杨玄的枕边人,秦晚照自是发觉自家夫君的语气有异,咬着嘴唇,“妾已经着人将那些药材换成了九华玉露丸,明日里……就给沅妹妹送过去。”
“九华玉露丸.......”
杨玄低低地念了一声,终于转过头去,看向这位一向以聪慧著称的自家夫人,“你从私房里面贴了不少吧?”
“这点儿不算什么;"
秦晚照避开了杨玄的视线,只是轻轻摇头,“这三年来.....委屈沅妹妹了。”
“委屈吗?”
静静地看了会儿秦晚照,杨玄的目光微微闪动,然后收了回去,稍稍想了想,“算了,你也不用着急送过去。明日你再从我那边拿一瓶玄日丹,等过些时日,一起送过去。
“玄日丹……还要过些时日?”
秦晚照轻轻吸气,看着有些疑惑。
杨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恩,这些时日她在帮着整训锐金卫的阵法,大约抽不出时间来,你们也别去打扰她。等她操训完了,有了成果,到时候再一起给她。给的时候也不要说原因。”
这就是在帮忙遮掩了。
“……好。”
秦晚照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待会儿我要去樱儿那边,顺便看看桐儿。"
杨玄将怀中的灵武交还给秦晚照:“今儿酒狂老道那边着人递了帖子来;说是过上些时日会上门来赔礼。我得和樱儿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酒狂那厮人缘不错,认得的人多,背后还有道门作为倚靠。我打算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几个神医的下落。桐儿不能一直这么不懂事下去。这回的事情是侥幸,碰上了沅儿。但下一回,可不一定有这个运气了。
“夫君想得周全。”
秦晚照接过儿子,一边哄着,一边笑道,“樱儿妹妹回来这两天,各种事情耽搁,你还没去过呢,莫要去得晚了。”
“恩,就这样吧,”
杨玄看着秦晚照,轻轻颔首,“你也早点休息。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反而不好。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太过纠结的。"
“是,妾明白了。
眼见着杨玄背着双手,慢慢向院子门口走去,秦晚照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那.......夫君。"
“恩?”
杨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
只见秦晚照深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夫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问?”
杨玄没有立刻回应,反而问道。
“这三年来,夫君你虽然去得不多,但每个月总会去那儿两三次,待个半宿方才会出来。”
秦晚照看着杨玄,“以夫君的心思,应当早就看出问题来了才对。”
“差不多吧,确实很早之前就发觉了。”
杨玄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
“为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了许多难以分辨的情绪,“最初的时候,是恨吧。觉得她那样的人,就该多受点罪,那样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到了后来想要改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样做大约能够让她感觉好受些,所以也就随她了。”
“沅妹妹……好受些?”
秦晚照有些错愕。
“是啊,好受些。”
男人仰起头,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光,声音幽幽的,“最起码,能让她有种自己正在赎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