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杀”字,即使这个字的敌视意味很重,安其罗也多半会当成玩笑;但如果是希尔达说出来的“杀”,那这肯定是她的真实想法,而且是一有机会她就会付诸于行动的想法。

所以当希尔达回来之后,安其罗在平常生活中的警惕程度几乎是一下就恢复了在“罐子”里时的程度,否则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真挂了。

安其罗注意到,即使他已经向“钱币”小队中的成员展示过希尔达对待杀人就跟玩一样的态度,以及她真的有随时杀死身边任何一个人的能力,但成员们似乎还是很难想象希尔达真的会这么做,所以仍然缺乏足够的警惕性。

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他得找机会跟她们再谈谈这件事。

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在周三晚上的时候,舰长帮他说服隔壁宿舍的人搬走后,安其罗也有点不放心希尔达一个人去住——不是担心她会破坏家具,而是担心她会趁他不注意,一个人溜出去残杀无辜。

安其罗不放心希尔达一个人住,希尔达也不想一个人住,所以有些被折腾的神经衰弱的艾丽克就过去住了……

于是欧尔佳就顺理成章的霸占了艾丽克的床铺,还表示床上果然舒服。

顺带一提,安其罗碰巧看到了隔壁宿舍的人搬走时的场景,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住自己隔壁的竟然就是魔导生班的班长大黑塔……

然后安其罗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人家名字叫杜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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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此时此刻。

当安其罗听到希尔达这种非常危险的发言时,他的内心却猛地颤动了一下,泪水几乎是一瞬间就模糊了眼睛。

如果说安其罗从出生到六岁之前过的都是一个正常人类小孩过的生活的话,那希尔达从有意识开始直到她被救出之前就没有接触过任何正常人类该接触的事情。

普通小孩的童年很单纯,少量的学习,一些兴趣活动和各种各样的游戏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但希尔达的童年却更加单纯——充斥她的童年的,只有杀戮。

要不是安其罗在不经意间瞥到了她,她或许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去,或者现在依然过着那地狱般的生活。

他记得很清楚,希尔达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她身上那浓重到几乎要凝聚成实体的暴戾、狂乱与血腥之气,几乎吓住了每一个看到她的人。

安其罗觉得她能吓住那些参与行动的特种部队成员,不是因为她身上的戾气与杀气之浓烈,而是因为散发出如此气息的人竟然只是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女孩。

那一年,安其罗十一岁,希尔达也是十一岁。

五年过去了,安其罗已经从一个喜欢意气行事的小正太变成了稳重的青少年,但希尔达却一点都没变,她还是那个杀心极重的小萝莉。

想到这里,安其罗就闭上了眼,抱着希尔达肩膀的那只手稍微用了用力,让希尔达靠在了自己身上,泪水不争气的从眼中流了出来,滴在了希尔达紫色的头发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安其罗在哭,希尔达将喝完的饮料放在了桌上,抬起头来伸出手抹去了安其罗脸上的眼泪,轻声说道:“不哭了哦,哥哥,希尔达在这里。”

不,希尔达还是有变化的——安其罗想道。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吸引了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吸引了她,但她确实肯听我的话。

两人第一次在那片废墟中见面时,一直不肯让任何人靠近的希尔达在看到安其罗的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之后,安其罗将她带回罐子中做体检,做各种测试,给她安装过载芯片时,都必须有安其罗在身边她才肯听话。

再往后,让她登上战机参与训练和战斗时,她就没那么听话了,这时还得让安其罗出马,收拾她一顿,或者答应她一些小小的要求,她才肯配合。

粒子振动线就是她的小小的要求之一。

从一个只懂得杀戮的人,变成了一个肯听从我的命令,登上战机与我共同抗击幽蓝的人,不就是她的变化吗?

安其罗曾经也想过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行为,会不会只是让她从一片地狱走向了另一片地狱呢?

毕竟抗击幽蓝这个活,说起来也真的是相当让人绝望的。

安其罗想让希尔达能幸福的活着,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后来经过其他人的开导和他自己的思考,安其罗也想明白了:

先不说根本就没有正常三观的希尔达能否过上他所希望的幸福生活,就算只是按照现行的法律,所有拥有魔导师体质的人都必须无条件服役,希尔达唯一的归宿也只能是这里。

更何况她天赋异禀,安其罗还对她产生了感觉,她就更加必须成为对抗幽蓝的中坚力量了。

至少希尔达现在在做的事情比她之前的生活更有意义。

而且安其罗认为她也比之前过得更快乐。

感受着抚上自己脸庞的那只小手,安其罗感慨万千,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而且他更清楚希尔达是不会理解他所说的。

所以他睁开眼看着希尔达的铁灰色瞳孔说道:“还记得‘罐子’里的事吗?”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的代号还是‘夜愿’呢。”希尔达笑嘻嘻的说道,只是这笑容在旁人看来有些渗人。

“我还记得你特别喜欢玩一个叫《创始之星》的游戏,怎么最近也没见你玩了?”

“有哥哥在呢嘛,玩什么游戏。”

安其罗笑了出来,点点头,然后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你还记得娜塔莉娅吗?”

“当然记得,娜塔莉娅姐姐的代号是‘夜月’。”希尔达脸上维持着那渗人的笑容,“我还记得,我刚到‘罐子’里的时候,只有你和她愿意接近我。”

“是啊,其他人都害怕你……”

“哥哥你也害怕我。”

希尔达却突然说出了安其罗预料之外的话。

安其罗惊讶之外还仔细回忆了一下,结果发现还真的是这样——当希尔达浑身上下被收拾干净,他领着她向其他队员介绍她的时候,他的心里边真的有一丝害怕:

他总觉得希尔达会扑上来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想到这里,安其罗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希尔达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微笑道:“我还记得,即使哥哥害怕我,但还是对我说出了‘不用担心,今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听到这里,安其罗再次闭上了眼,抱紧了希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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