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在心中轻叹，又觉得世事无常，属实好笑。
姐姐照料了故土的几代百姓，护得一方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功德香火鼎盛，最后换来的是一朝反目成仇，砸庙声讨......
后面偶然在山林里捡到了一个没人要的小娃娃，没教他修行，没给他锦衣玉食，没赠他荣华富贵，只是带他在各处游历，期间没少饿肚子，风吹日晒雨淋，
这孩子长大之后，竟然如此重视姐姐，打都打不出丁点仇恨敌意来。
楚无疾这么孝顺老实，却是让青蛇犯难了。
她以为直接显出白蛇真身，将他吓跑了就不会有后续，正好回去向姐姐交差。
现在还得思考怎么向他解释一些内情！
斟酌了片刻言辞，青蛇这才开口道：
【你所熟知的干娘白素锦，从一开始就是白蛇妖，从当年在河边将你捡起时，就是白蛇妖，只是一直对你隐瞒了真相。】
楚无疾见到对方愿意交谈，松了一口气，他坚定的说道：
“没关系，我是人族生的孩子，人族把我丢到了山野，我又哪里会在意娘亲是不是白蛇妖呢？就算是白虎都无所谓！”
【你这番话倒是好听......】
青蛇久久的注视着他，试图从楚无疾的神情当中，寻找微毫的谎言痕迹，可她连一丝伪装的气息都没有嗅到，楚无疾的言语也并非审时度势的巧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语。
注视得越久，青蛇发现楚无疾的状态越轻松，他似乎之前还担心干娘是中了某种邪.术，现在发现白蛇就是干娘，反而能信任起来，只是有点担忧疑惑，不明白干娘为何会性情大变。
楚无疾见对方没有流露凶性，追问道：
“娘，你是遇到了什么状况吗？还是说失忆症又复发了？”
【谈不上失忆，现在的我......只是白蛇的本能意志，就像你饿了就想进食，困了想休眠的身体本能。】
“？”楚无疾一脸迷茫，没有听明白。
【山上的野兽在开启灵智之前，不会口吐人言，不会修行，难以习得过多的能力，只会在懵懂的状态下，捕猎、进食、避天敌、休眠、繁衍。】
“那你现在是娘亲作为白蛇时，未开启灵智前的人格？”
【可以这么想，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白蛇，却不是你所熟知的白素锦就行。】
“......”
楚无疾花了点时间来理解，他从未听说过身体本能，还可以跑出来说话的，看起来还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说是开启灵智前的本能人格，但她现在不是能正常对话吗，这不也是开启了灵智？
但是，妖族的状况，不能用楚无疾自己的身体状况去理解，比起去质疑，他只能尽量去理解这一概念。
姑且就当做是干娘的副人格好了。
既然是副人格，肯定知道主人格的状况！
楚无疾就像是抓住了救星，急切的问道：
“既然你与娘亲是一体的，我就称呼你为‘白蛇娘’好了，可以告诉我，白素锦去了哪里吗？”
青蛇听见这个微妙的称呼，皱了皱眉，但是她不喜欢掰扯，索性无视，回道：
【你说的是昏迷前的白素锦，还是这些天忽然苏醒的白素锦？】
楚无疾感觉自己有了语言障碍，白蛇的每一句话，对他的冲击都无比巨大：
“除了失忆之外，她们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不一样，与你相处的那个失忆的白素锦，是假的！】
“假的？”楚无疾难以置信。
【她不过是孤魂野鬼，占据了这副躯壳，道不出过往的任何记忆，只能用失忆来当借口，同时不断让你讲述经历，为的就是打探白素锦的过去，未来好撒谎欺骗。】
楚无疾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一方面是期盼干娘苏醒的急切心情，另一方面则是猫灵案子之前，他就没见过玄乎邪门的事情。
哪里能往女鬼附体的情况上去琢磨？
楚无疾不断回想着这些天的相处，讷讷的说道：“她、她似乎没有对我露出过恶意，挺温和......”
【当然没有恶意，她对街上的小猫小狗也不会有恶意，能得到一具功德圆满的新躯体，开心都来不及。而且，这段路是去往神霄宗的，女鬼带着妖族身躯去正道势力的地盘，莫不是想换取赏赐，哼！】
楚无疾实在是无法想象，提醒他破解猫灵案子，帮他抓方子来泡药浴的，替他到靖安王府还恩“赎身”的人，会是来历不明的女鬼。
全程对他抱有善意的人是假的干娘，那现在这位上来将大打出手的蛇娘，又是真的吗？
他的思绪乱如麻，实则分不清真假，谁对谁错......
楚无疾失魂落魄的样子，茫然问道：“那这女鬼去哪里了？我娘白素锦又去了哪里？”
【我觉察到了自己距离正道势力的地盘越发靠近，危机感将我惊醒，赶走了那只女鬼。】
【至于白素锦......】
青蛇顿了顿，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起来，她想调整一下自己的言辞。
青蛇原本是想直接告诉楚无疾，白素锦已经死了，别再纠缠着一具尸体不放，她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姐姐在离开前，不忍心这般开口欺骗他，那自己这个当妹妹的，便帮她开口，断了这少年郎的念想。
可是，
青蛇刚刚已经是带着最大的恶意去试探过楚无疾了，他和当年那些百姓不是一路人，哪怕打得他遍体鳞伤都不带恨意的。
青蛇似乎明白了，姐姐为何不忍心开口欺骗这孩子......
【白素锦先前守护一方百姓的生活安宁，立了庙，而今过去数百年，再加上最后护你长大成人，补上了最后一桩善事，彻底功德圆满，现在离开了尘世，等着位列仙班。】
楚无疾在心中重复了这句话很多遍，咀嚼了很多次，半晌才问道：
“意思是......死了？”
青蛇点头，她的性格是不愿过多解释的，该说的都说完了，但是见到楚无疾如此，她耐住了性子，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怅然：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对白素锦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是她行善积德换来的善果。你知道她为何会在昏迷前留下那几瓶补气血的丹药吗？】
听到娘亲的死讯，楚无疾已经无心再理会其它，可先前留下的神秘丹药也是一桩悬案，他勉强提起精神，问道：
“为、为何......”
【魂魄离体，肉身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生机，慢慢腐朽，而后尘归尘，土归土。】
【因为她知道你这凡尘中的孩子，难以理解修成正果的意义，只会觉得娘亲死了，她不忍你难过，又不知如何将真相告诉你，便选择无声与你离别。】
【通过气血丹药，吊住这具遗骸的生机活力，等到丹药耗尽，你应该已经适应了白素锦‘无药可救’的现实，身躯彻底腐朽之后，你又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可以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