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面前这个女人。
灯花的故事好像是她的过往,但李烛总觉得,这是那个时候每一个人的过往。
而灯花的过往,就隐藏在这些人的过往里。究竟是不是这样,他还需要时间想明白。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现在在月光照不到的湖边散步。
散着散着就会互相喜欢上,互相爱上,互相上。
如前所述,这种事情还可以有另一个解释:光照不到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但八三八四年的天空没有太阳光,只有屎黄色的屁/y。
那些事情都发生了。发生的结果是让大家都忘记那些事情发生过。
“怕。为什么不怕呢?明明活着,但是‘死掉了’,没有一个故事属于自己。”
军医和院长都放弃了自己过往的一切,放弃了自己,因此死掉了。
唯有明湖,李烛觉得,从异性恋变成同性恋之后,反而可以保全自己。灯花听了,用力地掐这个男人的腰子。
“不、可、能。想想吧,像巫警督那种女人,你能喜欢起来?”
提到别的女人,灯花又开始闹脾气。
李烛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可以创造新的故事。这样就不会变成同性恋。”
灯花向前走出几步,回头看李烛。之后她说:
“是啊……我可以创造新的故事。我该和谁创造新的故事呢?”
李烛觉得,总不能是和他吧。和他也无所谓,他很擅长创造故事,主要通过鞭刑。
听得灯花满脸通红,娇嗔一句:“不是这个!”
直到这个时候,灯花依然觉得,李烛时不时会像个可悲的处男。
一有女子提到“创造故事”,就会想入非非,就会想做那件事。
而说到那件事,灯花就会想到李烛如屎橛子一样宽大的那玩意。这时候,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联想很处男。
现在灯花明白,她喜欢那件事,主要是因为喜欢李烛,而不是偏好处男,更不是喜欢屎橛子。
他们散步的湖边有一条窄而长的小路,曾经铺有一层地砖,现在已经替代成了丛生的野草野花与猪尿泡,也可能是牛的或者羊的。文明社会里不会有人用尿泡,所以这其实是一种指代。
灯花见了十分好奇,在这么窄的路上做那种事,会不会滚到水里去。
这事情其实很好解释:在路之外的树林里长着无数扎人的杂草,无论是坐是躺都能刺穿屁股缝,因此只能躺到地砖上。
而如果这时正好有人经过,就只能滚到水里去。而后两个人拼命互相亲吻,你吸我的气,我吸你的气,直到人走远。
但如果行人突然往湖里撒尿,会让水底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猪尿泡,今后再也不用这玩意。
李烛论断,这就是公园里容易产生新生命的原因。
灯花听了,眼珠子一转,一下扑倒李烛。
“试试?”
“吓死我了!你要试什么呀?”
“试试不用猪尿泡。”
“试也不用试,我们从来没用过那玩意。——哎呀呀……你快起来,我屁股疼死了!草扎进去了!”
女子赶忙把李烛扯起来,生怕他因此变成同性恋。
她想着,李烛说的很对,他们之间的确不需要一层隔膜。总有人说,身上没有隔膜,心里才能没有隔膜。但这不能解释灯花对于现在这个场景的喜欢。
“荒天野,月出世。多适合不用猪尿泡啊!”
“荒天野,月出世”,的确是个很文雅的形容。但李烛不太明白这和用不用猪尿泡有什么关系。
或者另一种解释是,两个人在荒唐干净的天地里做那种事,就很容易有像月亮那样白的东西出来。
这可能和猪尿泡有关系。但李烛觉得,要是真的这么解释,爱好文雅的古人就会出来把他们打死。——这可遍地都是古人的痕迹呀!
他们离开了满是尿泡遗迹的坟场,找到一个干净的长椅坐下。
这时候,灯花手上不再需要牵着李烛的裤带。但她已经习惯于此,因而下意识地想握住李烛的手。而李烛又想握住灯花的手。
他们的指尖刚碰上面,就触电似地缩回去了。
“烛先生?”“灯花?”
他们不是第一次牵手,更不是第一次扮演情侣。
但李烛想,他们现在漫步在月光底下,踩着前辈们的猪尿泡,好像一种传承。所谓“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是真的情侣,他们也就是真的情侣了。
从这个联想可以看出来,李烛可以很有文采,可以不是可悲的处男。
但接下来,他猛地握住灯花的手,握得十分紧。灯花反握不成,用另一只手盖上来。——李烛当然也如此照做。
他们四手相握,不像是情侣,倒像是分手前要拔一次河。
“烛先生?”
“嗯?”
“您不疼吗?”
“疼。”
“所以还不放手吗?”
氛围到这里,就更有分手的味道。
李烛松开手之后,灯花朝他笑了笑,掸开长裙上的花瓣,始终站着。
这场景给人以一种忧伤的美。李烛总疑心,如果他的生活是一部小说,灯花就会在这个时候捧起他的脸,说:“我们一起去死吧。”随后跳下湖去,留下一湖没用过猪尿泡的痕迹。
他认为,死亡可以是美的,但叫人“去死”就算不上美。这就好像你的母亲美,但“x你冯”就不等于美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灯花追求的是美,她就不会叫他“去死”。
所以他们会好好地活。活在别人已经死掉的每个瞬间。
在他们的身前是黑黝黝的湖面,身后是一片桂花林。而李烛的身侧站着一位桃花色的,身上散发着小苍兰味道的女子。
如果用“死亡”来形容现在的场景,一定要犯下某种意义上的大逆不道。
所以李烛的眼前落下一片桂花花瓣。
再摘开时——
荒天野。
月出世。
灯花,与月色一并,跪在他的身前。
她抬着头,伸着触手似的舌头。
“我亲爱的烛先生——
“请您,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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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已经失去了过往,她不能再失去现在。
她还说,她还没有现在,因此在等待能创造她的现在的人。
她最后说,她等到了。
灯花捧着李烛的脸:
“我想和您创造新的故事。
“我想喜欢您。
“我想爱您。”
在万寿的湖边,李烛时而是可悲的直男,时而又不是可悲的直男。他还可以同时既是直男又不是直男。
他觉得,可以“想喜欢”,也可以“想爱”,甚至可以醒来就想爱,睡着就不想爱。——想干什么都行。还能不让你想不成!
灯花笑得很危险,用高跟鞋砸他的脚。
“在这种时候,请您认真地回应我!”
“你上次也没回应我呢,我这是有来有往。——疼啊啊啊啊!”
为了保住自己的脚,李烛连忙回答:“想爱。很想爱。十分想爱。”但灯花还是不满意。
于是李烛胸中一阵好胜心起。不就是情话吗!我也能说!
“嗯~想爱嗯啊啊~很想爱嗯啊嗯啊~十分想爱嗯呢呢~”
灯花气得一边哭一边笑,想把她男人扔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