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年末，便越是有多到无法处理的工作……然而，上一次能让我发自真心笑出来的新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我长叹一口气，用力揉着眉心，希望头痛能减缓一些——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次叹气了，想要停止却没有办法停止，不然郁闷就会不断堆积。

尽管是晚上，回到了家中，但还是要一刻不停地忙着文件处理一类的事情……公司最近的开支增加了不少，大部分人都要求着快速终止《银月仙乡》目前的活动。

因为战争带来的庞大机械负荷，负责程序的员工已经昏倒了好几个，更不必说机器养护的费用之类的。

但是一猫说没有办法停下——用恐怖的神色这么说。

没有办法停下是什么意……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

“爸爸，我可以进来吗？”

虽然是问句，不过问的人却丝毫没有在意这边想法的意思，而是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因为是在家里的缘故，所以我没有给房门上锁。

我看着长原洛锦——我的女儿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觉得眼角的皱纹有些发干。

“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可以找爸爸了吗？”对于我的问题，长原洛锦却笑嘻嘻地反问了回来。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说这些话，也不会让我产生什么感触。如同玩笑一般，虽然知道她是我女儿，可内心里却没有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亲近感。

明明是我的女儿。

“你可不会没事找我。说吧，是要钱么？”

我闭上了嘴巴，让叹息从鼻腔中出去，尽量不发出动静——但或许还是不够小心，让长原洛锦看了出来。于是她便收敛了笑容，将身体向后靠去。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已。事实上，她并没有找我要什么钱过。或许她的乐趣并不在于这些东西。

“真是冷酷呢，对亲生女儿竟然是这个态度。难不成还在为了那个被你们抛弃的姐姐而忏悔？”

“与你的姐姐没有关系。”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办法强硬地反驳。

她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所以摆出相当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副表情与姿态，实在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摆出来的。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用稍微有些凉了的茶水润湿嘴唇，这才发现嘴唇上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一条大口子。

天气愈发地干燥了呢。

嘴上说着为了以前所做过的事而忏悔，可现在对于第二个女儿却是这样的态度……我越发地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个体一般。

但御园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那么我便应该干脆地消失在她的眼中，不要继续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才是。

尽管如此……

“算了……继续捉弄爸爸也没什么意思，我便直说了吧——你和姐姐还有什么联系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姐姐说了啊。说之后有事情要找爸爸。总不会是突然又反悔了，想要和你恢复父女关系吧？”

虽然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但长原洛锦却像是唾弃般地展开嘲讽的表情，将腿很没有教养地翘了起来——有时候面对她，我会感觉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与恶寒，简直荒谬。

但是……我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御园她，想要联系我？”

“没错哦？看爸爸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呢……真是浪费我的时间。算了，那就这样吧。再见咯，晚安，爸爸~”

你怎么还和姐姐有联系——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长原洛锦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临走时没有顺手关门。

所以我站起身来，去将门关上，然后走回了办公的位置，没有坐下来。

我将双手交握在身后，稍微缓解腰部的酸痛，同时从身后的窗户向外面看去，外面正在下雨。

并不算很大，但或许会下很久。这便是冬天的雨。

只能看见雨不断打到窗户上，然后留下痕迹的样子——这样扭曲着外面的夜色，就像是火融的油纸一般，软淡进一片漆黑。如果此时打开窗户的话，寒气就会一口气涌入进来吧。

她想要见我么……？

新年快到了。

或许该久违地挑选一下礼物才行呢……至少，由这边挑选见面的地点吧，没有让女儿付钱的道理。

时间的话……总之先查一下那所高中放假的日子吧。

虽然工作还很多，但如果只是一个晚上的话。

这次就不带宫华和洛锦了……就算向她们提议，也只会被当作不识好歹的表现吧。不要提起来也许会比较好。

我看着窗户，不知道是在看外面的街道，还是在看上面的雨水……又或者说，单纯只是窗户上，我自己的倒影。

*

*

“嘁——爸爸他不知道这件事啊，这可真是无聊。”

长原洛锦将自己房间的门关上，然后扭转了下方的锁扣——确认听见了插栓的声音后，才一下子躺进了巨型的玩偶里面。

小白缓缓穿过门的阻挡，进入了房间，然后默默侍立在一旁。

房间里面有相当多的玩偶——不论是西洋娃娃，还是中式人偶，又或者是现代的一些手办。木头展柜里面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形玩具，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

“姐姐也一直忙着《银月仙乡》的事情，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呢——真是的，也不跟人家说说。”

长原洛锦看了看书桌前的那个躺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在上面——如果在的话，姐姐最喜欢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自己的提问。

“明明我也想进去玩的……姐姐也好，姐姐大人也好——这样的话不就只有我被排挤在外面了嘛。明明我就只有她们了。”

咂了咂嘴后，长原洛锦随手抓起展柜上的一个绒布娃娃，眼神也变得冰冷了下来——手指用力地陷入了其中之后，甚至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哀鸣。

“撕拉——”

绒布娃娃的手被扯掉了下来，大量鲜红色的血液伴随着挥舞的动作四溅向周围的墙壁——长原洛锦毫不在意地将那只手扔向了小白，便看见它从喉部张开了裂口，一下子将其吞入。

房间里的灯光一下子便暗了下来，墙壁上的血迹却隐隐开始发光——展柜在颤抖，而长原洛锦手里的娃娃则是挣扎着试图逃离，不断滴下血液。

“不听话的孩子。”

长原洛锦的双手再一次分离。伴随着撕裂声，又一条腿被撕了下来，扔向了小白。

“叽——！！！”

尖锐的鸣叫爆发了出来，让长原洛锦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掉在地上的娃娃周身，不断溢出阴郁的黑影，就像是要突破束缚般疯狂地扭曲着。

“吵死了……”长原洛锦嘟囔了一句，然后看向小白，“把它处理掉。”

虚幻的人形白色影子马上便化作了六眼的狼状凶兽，一边淌着唾沫，一边将地上的残缺玩偶整个吞入口中——因为过于庞大的缘故，只有半颗狼首进入了房间，但依然险些要碰到长原洛锦。

长原洛锦用有些无聊的眼神，看着地面上被白光拉出来的影子——只有两只脚的蜘蛛，慢慢地变成肉沫一样的团状物体，然后融进黑夜。

“把墙上的血迹也清理掉，小白。等会儿会给你奖励的。”

似乎意识到暂且安全了，展柜慢慢地停止了晃动——人偶娃娃们睁大着无法闭上的双眼，凝视窗户外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