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早晨的空气有些冷，我皱了皱鼻子，把手机举到与视线平行的高度方便边走边看，回复道：“3。”
“2。”
“1。”
食堂门口身穿深绿色厚风衣的女生一抬头，便看到我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偏了偏头，说道：“早。”说完扭着身子，从我帮忙挑起的厚门帘下钻进食堂。
深绿色的校园卡滴滴地刷，一碗小米粥，一根肠，半张抹了辣酱的油饼（我们喜欢叫它“辣饼”），这就是我的早餐了，人类小姐只多了一个白水煮蛋，其他一概相同。
被凉水泡过的鸡蛋很好剥，人类小姐三两下就剥干净，然后咬掉一块蛋白，把蛋黄挤到餐盘中堆蛋壳的凹槽，再把剩下的大半个鸡蛋丢进另外一个干净凹槽，最后绷直手指在事先抽出的纸巾上抹干净。她没做美甲，连指甲油也没涂，剥鸡蛋倒是方便。
“浪费。”我用筷子尖指了指被丢掉的蛋黄。
“那你吃。”
“不吃，又干又硬，噎嗓子。”
“哼。”
我们不再说话。我边看手机边吃就稍慢些，先吃完的人类小姐垂下胳膊放松肩胛，舒适地喘了口气，歪头看着食堂的入口发呆。
“吃完了，走吧？”
“嗯。”
图书馆离食堂不远，但是人类小姐猛然想起我上周打赌输给她一杯奶茶，于是不顾刚吃过早餐，坚持要我点外卖送来，且送来之前干脆不进去，就在图书馆楼外的小花园等着。想来送的也快，估计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直接出校去买不就好了，校门口就有两三家店。”我提议。
“不，我懒。”
“......”
于是我们便百无聊赖地在花园的露天石桌坐着，人类小姐用手指把桌面上的落叶弹来弹去，激起阵阵灰尘。
“仔细想想，我那时候好蠢。”我说道。
“谁不蠢？毕竟刚高中毕业，我那时也蠢得可爱。”坐在我对面的人类小姐竖起小拇指挠挠脸颊，无所谓地说道。
“这你也要明戳戳地夸一下自己？”
“哼哼。”
我们说起的是还没报到的时候。随着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快递信里，还有一张印着辅导员电话和学院新生群QQ号的卡片，我第一时间便加进了群。本省的大学有着路程优势，我较早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因此在外地的同学刚开始加群时，我已经在群里聊了几天了。随着辅导员每天一次的“请新加群的同学把聊天名称修改成专业+班级”通知，我看到新加进群的，昵称为‘...’的新同学飞快地把名字改成了‘环境工程162任蕾’。
看来是隔壁班的同学（我们环境工程专业在学院只有161,162两个班级，我是161），于是群里162班的几位女生立即叽叽喳喳围了上去，我看着她们聊分宿舍的事，偶然回了一句，然后任蕾就立刻@了一下我。
“你是在哪个宿舍？”
“不知道，现在我们男寝还没分呢。女寝都是自己问的导员才知道的。”
“诶，你是男生？”
另外几个人也加入进来，对于我的名字大惊小怪——当然，是善意的。
和他们说了几句，发觉他们还是不信之后，我便干了一件现在我们两个讨论的蠢事：在用一张A4纸挡好我的身份证其他信息，只露出名字和性别后，我把身份证拍照发到群里。
“啊，你真的是男生？”任蕾最先诧异道，然后轻飘飘又虚情假意地跟我道歉。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特意道歉的事，我们很快就聊起了其他话题。此后一直到报道，任蕾在群里少有发言，远比不上我们几个活跃分子，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不深。
转眼到了报道的日子，学院群里已经有人开始联络报道后立刻见一面，我却没在群里发言，并且有些心惊怕有人@我。
等到了大学，报到处已经有几名同学院大三的学长负责接待（更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小班，即学生会中负责带新生的职位，每个班级配一个）。我正对着我们班的小班挤出笑容打招呼时，一个女生走到了我身边。
“学姐你好，我是环工162的任蕾。”
听到声音，我转头看去，那名女生是用单手拎着书包，或者说得确切些，是用左手纤细的无名指和小指挑着沉重的书包，看得出手指很有力；柔顺的头发扎在脑后，只有一个小揪揪，应是高中毕业之后还没长长；身高适中，微微向前弓着腰，穿着普通干净，她的家长——应该是她妈妈，挨着她站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大概是24寸的，和我那个一个尺寸。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扭头看过来，脸上还有一些青春痘的痕迹，五官端正，面无表情，眼底有着很重的黑眼圈，看着我的眼神迷茫中有些呆滞，就像刚刚摘掉了高度眼镜。
“你是任蕾吗？我是罗亭。”我们的家长和小班都注意到我们的对视，为了避免误会，我急忙说道，冲任蕾点点头。
“哦哦。”她稍稍思考了一下，才恍然道，用闲着的右手摆动手指跟我打招呼，同时露出笑容。
“你真觉得我报道穿的那个外套很丑？”人类小姐打断了我。
“也还好吧。”
“那是我妈买给我的，说是让我上大学之后多运动，锻炼好身体。”
“呃...阿姨抱歉？”
“饶你一次。”人类小姐摆了个射击的手势，用食指对着我的脑袋一扬，同时小小地“biu”了一声。
“喂，你明明开枪了。”我抗议道。
“哈，是吗。”人类小姐吃吃地笑，“说起来，那件外套还在我宿舍衣柜里么，我一直感觉胸前那个超大口袋很方便，一瓶矿泉水都能整个放进去。”
“是很方便，对你来说来说。”我幽幽地说道（毕竟不会挤到什么）。人类小姐明白我的潜台词，食指立刻戳住了我的太阳穴：“啪！”
我刚要说什么，手机便响了：奶茶到了。
“你没给自己点杯吗？”看着我从外卖员手里只拿到一杯，她问道。
“一早上怎么喝得下去啊，又不是你。”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生有四个胃，一个装蛋糕，一个装奶茶，一个...”
“一个是金钱肚，一个是毛肚，一个是...啊！”我肋骨被人类小姐狠狠戳了一下：“走啦图书馆，某人不是要准备周日的补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