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北境的阳光没有温度，纵使天空晴朗云朵稀寥，寒风却依旧萧瑟。

非农耕的时节，奥利佛村的村民大多都主动来参加火葬仪式。

灼日教派的传统和诺斯领乡野村镇的传统有所重合，哀悼故人与净化罪人都付诸于一团火焰，最后再将灰烬撒到土地中令其魂魄回归自然。

格瑞薇娅站在埋骨地边看着圣殿骑士麾下的侍从士兵们将土中的遗体翻找出来一一辨认身份。

在火葬开始之前，这项工作有必要的。

圣玛丽宗教领过几天就会知道大诵经师爱伦娜北上的队伍遭遇了袭击，作为萨伦茨宗教领的教友，格瑞薇娅这里得确认每一位人员的死讯再回报给圣玛丽宗教领，他们的家属有权利知道悲剧发生的起因和结果。

但随着一具具遗体的身份得到确定，格瑞薇娅总觉得整件事情变得可疑起来。

跟随爱伦娜来到诺斯领的都是在教会内部颇有名望的祈祷牧师和战斗牧师，剩下的侍从护卫装备也都精良。

别说游荡的劣角兽，就连一般的兽群看到这种规模和配置的队伍都得顾虑一下，拿不出战术的角兽统帅对她们造不成威胁。

难道说是兽群领主？

格瑞薇娅微微蹙眉，她不禁抬头遥望向远方的顿瑙山脉。

银白雪峰之后亡灵正蠢蠢欲动，他们随教皇到来此处是为了防范大巫妖的进犯，却不曾想到诺斯领的松林深处已经被隐秘而庞大的兽群占据。

出现了一位兽群领主也就意味着周围零零散散各自为战的兽群都将被其收归麾下，随后就是对人类聚居地有组织的进攻。

如今的诺斯领危机四伏，提议守护诺斯领的教皇却在这关键时刻不见踪影，几乎所有的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格瑞薇娅身上。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峦沉重地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过去只是命令的执行者，从未思考过其中缘由，如今命令的来源消失，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决策者，却只能笨拙地依照经验模仿教父曾经的模样。

目前重大变故还未出现，过去的经验还能派上用场甚至有模有样，但之后呢？

格瑞薇娅意识到自己很不自信，却也毫无办法，她只能期望能尽早找到教皇陛下。

“圣女殿下，一共是六十三具遗体，再算上死而复生的爱伦娜小姐，正好六十四人。”一位身着银色盔铠的圣殿骑士半跪在格瑞薇娅身前，向她汇报确认结果。

“确定是六十三？”格瑞薇娅侧目斜瞥，她在心中快速核对数目。

“她们的身份也都确认过了，都来自圣玛丽宗教领，没有差错。”骑士对格瑞薇娅的疑问表示不解，“您难道是在怀疑爱伦娜小姐？但是……”

“先前有一些，现在没了。”格瑞薇娅摇头，停顿片刻又补充说：“感谢瓦尼塔娅女士。”

“感谢瓦尼塔娅女士。”圣殿骑士低头，虔诚回应。

“开始火葬仪式吧。”格瑞薇娅下令，她模仿着伯特莱姆以前的语气和发言，“愿逝者安息，希望她们虔诚的灵魂在日冕的圣焰中得以解脱。”

……

橘红色的火焰在冰凉的寒风中飘摇盛烈，火葬仪式的流程转眼就已经过半。

格瑞薇娅没把唯二的诵经师艾蒂丝和爱伦娜带来，于是奥利佛村的村长自告奋勇承担了诵经的工作，他以前确实在萨伦茨宗教领担任过一段时间诵经师，年迈以后才返回家乡，在村里算得上德高望重。

盯着焰团跳跃，格瑞薇娅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可以带我去她们被袭击的地方看看么？”她招呼来村中的一个年轻人，然后向其提问。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现在都不太敢去那里……万一野兽人还在呢？”那年轻人颤颤巍巍。

“我会带着一位圣殿骑士陪同，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们会保护你。”格瑞薇娅将法杖从斗篷中伸出来展示给年轻人看。

火葬仪式接近尾声时，格瑞薇娅和一位圣殿骑士及其侍卫共接近两百人的队伍跟随村中年轻人的指引继续往南探查。

爱伦娜的队伍是在从罗坎往奥利佛的路上遭到袭击的，距离并不算远，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就能看见满地的血迹和打斗痕迹。

刀剑盾牌断箭散乱在道路中间和两旁，马匹凄惨地躺在血泊之中，马车被拆损得千疮百孔。

村民只拖走了人类的遗体，野兽人和畜牲的遗体就留在原地没管，值钱物品或许已经被第一批发现的村民私藏瓜分，但格瑞薇娅并不打算追究。

这些倒下的野兽人身材矮小才一米五不到，身上毛发暗暗泛黄，膝盖反曲双足皆为羊蹄足，头顶角或畸形或不完整，浑身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就连尸体腐烂的气息都难以掩盖。

“都是些劣角兽。”随行的圣殿骑士与格瑞薇娅并排骑行，他坐在马上观望这片地带，“一只角兽或者大角兽都没有被打倒，难道爱伦娜小姐的队伍毫无还手之力？”

格瑞薇娅没有回答，这甚至都不需要她来回答，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圣女殿下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她从马上下来亲自走在这片血泊之中左右查看，“有死灵魔法的气息。”格瑞薇娅淡淡地说。

“死灵魔法？”圣殿骑士感到惊讶，“难道说？”

“这支兽群和克洛格提亚有所牵连。”格瑞薇娅得出结论，“不是个好消息，我有不好的预感。”

在野兽人眼中克洛格提亚的巫妖们和人类一样都是文明的缔造者，而野兽人憎恨文明崇尚野蛮和原始，那些亡灵同样也是蹄足者的敌人。

这两者本不可能走到一块去。

可万一他们真的达成合作，诺斯领必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窘境。

“下令返回科尔镇，立刻。”她吹口哨唤来战马，纵身跃上鞍座，随即向圣殿骑士下达指令，“这条道路极度不安全，警告所有村民和镇民，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考虑疏散整个奥利佛村。”

圣殿骑士讶异于圣女殿下刚才一瞬的飒爽果决，竟有了昔日教皇陛下的些许风姿。

他愣神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向自己的部下和侍从们下令：“全军听令，调转方向返回科尔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