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她的表情丝毫没有流露出感情,只有眼睛闪着微光。

最后,穿上人偶服后,奥兹张开双臂,在艾歌面前转了一圈。

那就是:一名无可置疑的真人大小的健步如飞的将太。

“……噢……”

轻微地,非常轻微地,艾歌脱口一声赞美的喊声。

“你觉得怎么样,小艾可?!我穿上好看吗?”

全身人偶服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看”,但奥兹兴致勃勃地问了这个问题。领班鼓掌:“好看,好看。”艾歌的眉毛抽动,双手紧紧地攥成一团。她没有回答,奥兹困惑地歪着头:“什么?”

艾歌的眼睛低垂着,嘴唇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

“嗯?”

由于听不到艾歌说的话,奥兹和领班同时说话。艾歌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她直指奥兹说:

“说法不对。将太的讲话要礼貌得多。请把话说对。”

她听起来很冷漠,但她的话里有一种压倒一切的力量。

奥兹大吃一惊,只说“是——是”,为了表示他一直在听。一阵短暂的、莫名其妙的沉默之后,他清了一次嗓子。将他那圆圆的、没有手指、毛绒玩具般的手举高:

“您好!我是将太,我是来看小艾可的!”

然后,他轻快地向艾歌伸出一只手。

……但艾歌没有反应。

然后,声音从她嘴里溜了出来。它柔软,但不知为何的充满热情。

“——将太。”

奥兹摆出了一个强有力的肌肉姿势,仿佛低语声告诉他他已经通过了。一直在愉快地注视着他们的领班,似乎要让事情回到正轨:

“好吧,该让你们出去疯狂工作了。哦,你可以穿着那套制服,小艾可。穿那套服装对成年人来说真的很难,你知道……”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艾歌只是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看着她,领班笑了,补充道:

“我想奥兹很难穿着这样的全身服装为顾客服务,所以你能不能一起去帮助他——”

“明白了,我会帮他的。”

在领班说完“帮助他”之前,艾歌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她真的很想去。艾歌握住那只伸给她的毛绒玩具手:

“来吧,将太。我们走吧。”

拉着人偶装的手,她潇洒地走出更衣室。她的热情如此之高,以至于奥兹和领班都很是惊讶。艾歌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然后,领班愉快地对她说:

“小艾可,你喜欢将太,是吗?”

艾歌停了下来,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

艾歌就这样站着,脸对着门,没有转身,她说:

“……没特别喜欢。”

她的耳朵变成了鲜红色。

然后艾歌打开门,快步地离开更衣室。在她身后,领班叫道:“啊,奥兹,小心你的头。”然后是一声闷响。当艾歌转身时,将太的头好像撞到了门上,就要掉下来了。

奥兹急忙用一只手抓住了它。

“如果掉下来,会弄脏的。”

“呼”,奥兹呼气,然后对她微笑。

“哦,是的——”

艾歌略带歉意地回答说,他低头看了看,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手抓住了将太的手,拉着它。透过人偶服的布料,她能感觉到奥兹的手。

突然,她的心跳加快了。

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不是她第一次像这样牵着奥兹的手。在圣布里吉特节上,追逐射向天空的烟花的时候,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

然而,为什么现在,只要拉着奥兹的手,两手之间隔着人偶服的布料,就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呢?她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奥兹想知道她是怎么了,道:“小艾可?”

艾歌一惊,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艾歌拉着奥兹的手,说话好像在提醒自己。他们到了走廊里,又开始往前走。

他们仍然手拉手。

这只是第二次……

她听说,如果做同一个梦三次,它就会实现。然而,到目前为止,她做梦过两次。

即便如此,它还是实现了。

奥兹就在她眼前出现了。在一个她从未想到会遇到他的地方,在一个她从未想到会遇到他的情况下。

这是为什么,艾歌思考着。因为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因为这让她措手不及。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是有点吃惊。就是这样。

她试图使自己相信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实上她的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

“你想拍照吗?”

一间被称为紫色房间的客房,位于银月园的二楼。奥兹,仍然穿着他的人偶服,站在一些客人面前。那是一对年老的夫妇。在突然的要求下,他困惑地歪着头。在奥兹旁边等着的艾歌朝墙上瞥了一眼。

有一块牌子上写着这样的信息,请不要对侍员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年老的丈夫注视着艾歌,点点头。

“我们确实理解标牌上写的内容。如果不能的话,请告诉我们。只是,你看,我们的孙子孙女喜欢将太。如果我们给他们看那套人偶服的照片,他们会很高兴的。”

“我明白了。”艾歌回答,然后往下看。这对老夫妇说,就在他们来沙龙之前,他们去拿了一架出去修理的相机。他们现在把它放在皮包里了。

从人偶服的头套里面,奥兹看着艾歌。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助他们……”

艾歌苦苦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艾歌也认为没关系。”简单地拍照不应被视为不合理的要求。这对老夫妇一次又一次地感谢他们,急切地从他们的大皮包里拿出相机,开始准备。

他们这样安排,这对老夫妇和睦地坐在桌旁,将太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放在他们的肩膀上。

他们把操作照相机的任务留给了艾歌。艾歌从未用过照相机,也没有任何信心。但年迈的丈夫教导她该怎么做,尽管有困难她还是尽量做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拍到了一张好照片。当她拍照完成,这对老夫妇再次感谢她。

……然后他们说: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为了表示我们的感激,让我们也给你们两个拍照吧。来,站一块来。”

“哇,我们真幸运,小艾可!我们得到了一张纪念照片。”

奥兹发出了一声充满快乐的欢呼,但艾歌却不知所措。她坐立不安,犹豫不决。

她想拍照。她确实想,但是一想到被拍到站在将太旁边玩得很开心,她就非常尴尬。此外,尽管她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巴兹尔”,但她目前明面上是以一名侍员的身份工作。

奥兹轻轻地推了她一下;他的声音很欢快:

“来吧,小艾可,没关系的。不是每天都有人自愿为你拍照。”

“是艾歌,不是艾可。”

艾歌纠正了他,好像她刚刚记起似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工作。拍摄纪念照片可不是侍员工作的一部分。”

她直言不讳,奥兹沮丧地垂着肩膀。

当他打扮成将太,这个姿势就变得有点滑稽和吸引人了,艾歌感到有些好笑。当然,她没有在表情中表现出来,一点也没有。艾歌和奥兹争论时,年迈丈夫抱歉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让你吵架的。我想我不该那样说。”

“是的,确实。”妻子也轻轻地低下头。

“哦,不——”

艾歌对她挑起的道歉感到不安,摇了摇头。年迈的丈夫拍了拍相机,喃喃自语,听起来很后悔。他清了清嗓子。

“你看,我恐怕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来了。”

——再也不会了?!?!

这些话在艾歌的脑海里回响,就像铃声一样。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将太合影了。

……此外,将太里面的人是……不,这与里面的人无关!

无论如何。

她想起自己在文森特手下工作的日子,似乎真的不太可能再得到这样的机会。

年迈丈夫肩膀耷拉着,慢慢地开始把相机放回皮包里。

艾歌反射似的说:

“我——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先生……那么……没有必要……”

“哦,”他低声说,老夫妇俩都看着奥兹,向他竖起顽皮、骄傲的大拇指。他们得意洋洋的脸上似乎在说,这是时代的智慧。在头套里面,奥兹高兴地大叫一声,“好诶!”

然后……

在奈特雷伊宅邸的阁楼里。一直仰望着天窗的艾歌翻了个身。

“……………………”

她看着放在床边的日记,看着那张朝下放在上面的照片。

艾歌伸出一只手,拿起了照片。

她把它翻过来,把它举到月光下,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

这是一张她自己的照片,站在将太人偶服旁边。这对老夫妇离开了银月园,但在艾歌和奥兹下班后回来了,只是为了把照片带给他们。他们笑了。“我们很快就把它洗出来了。”

他们给了奥兹和艾歌每人一张。

“奥兹大人和艾歌的照片是一样的……”她半无意识地喃喃说道,但在下一瞬间,她使劲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呢?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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