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日期被选择为下周周日,那天是弗洛克母亲的生日,所有人都要去祝寿,他们可以趁着场面混乱偷摸离开。

莱昂纳德没有要带的东西,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身边总是放着一把镰刀。

他数次想质问父亲,为什么他被拖入那间屋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至少在外面骂两声也行啊。

可父亲没有,甚至在被奥罗拉带离那里的时候,外面早已没有父亲的身影。

如果父亲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如果父亲对他的好都是假象的话......

这种想法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他每每触碰到这个念头就会一百遍一千遍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不可能的,父亲再怎么坏也不可能是这种人。

他给我煮肉汤,给我削苹果,他真的有对我好过。

可是为什么那天他没来救我?

大脑在反复的质疑和谅解间来回思考,他总是一坐就能坐一天。

莱父或许是出于那么丁点的愧疚,不再成天嚷嚷着让他做饭,但是杰夫那些人没能品尝到自己养的小兔子,所以中断了饲料的供养,莱昂纳德又回到了每天只能吃父亲剩饭的日子,有时还吃不到。

不过相比于心里的创伤,饥饿已经折磨不到他了。

奥罗拉一开始还会偷偷来给他送些吃的,但是后面没再过来。

他从外面经过的人的嘴中得知,奥罗拉又被弗洛克打了,这次还被关了禁闭。

苦难始终在眷顾着两人,这偏僻的山村不仅是监牢,还是折磨他们的刑场。

他想自己不能一直做被照顾的人,他也要帮到奥罗拉。

他出了门,一瞬间觉得所有路人都在打量他,嘲笑和揶揄侵入耳朵,眼前发晕。

外面只有个坐在门口剥栗子的老太太,他重重喘了口气,从那些不存在耳朵嘲笑声中回过神,拿着镰刀往山上去。

附近山上在冬天会生长出名为紫莓的水果,数量稀少可口美味,今年弗洛克早早派人去山上大肆摘采,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

他想试一试,因为他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山中风声呼啸,他沿着陡峭的崖壁寻找紫莓,珍惜之物不易得,紫莓也是一样,它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能够轻易品尝其美味的只有飞鸟。

光秃秃的崖壁没有任何紫莓的影子,他不信邪,往更偏的地方找去。

兴许是老天照顾,让他在即将放弃时终于找到了一株紫莓,紫莓在悬崖最边缘随风摆动,粗壮的根茎和用以抵御大风的宽厚叶子保住了那里面六七颗紫莓。

他小心走过去,没了树木遮挡,风大了许多。

他蹲下身用镰刀切割紫莓的根茎,这株紫莓的根过长,他够不到果子,过于粗壮的根要比拧成一团的麻布还要难切,他不由加大了切割的力度。

一些石子顺着悬崖峭壁滚落,他并没有发现。

在切割到一半的时候他扬起笑脸,想要站起来缓解下发酸的背,没想到这一站竟然让他头晕目眩,身子朝旁边一歪摔倒过去。

身下空荡荡,带着逼人的寒气,失重感一下子就包围了他。

一抹紫色从眼前划过,求生本能让他迅速伸手捉住,断裂过半的紫莓根茎救了他一命。

大脑出奇的变得冷静,根茎上的倒刺划破他手掌,鲜血顺着瘦弱的胳膊流下慢慢流到他脸上。

他想着,或许松开手就能获得真正的平静,不再为填饱肚子发愁,不再为父亲是不是真的爱他而纠结,所有烦恼都将迎来终结。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是母亲被丢下去的地方。

母亲,是你想我了吗,在死后的世界,你应该不会再是个疯子了吧。

手掌越来越疼,紫莓的倒刺实在太多。

他抬起头,然后瞳孔慢慢睁大。

手中握着的那断裂的根茎,分明已经只有一点连接着,却还是顽强的保持坚韧。

为了躲避山中野兽,它花了数万年时间在贫瘠的悬崖扎下根,粗壮的根深入地下,寻找那么一丁点水源。

为了保护果实,它又花了数万年时间长出宽厚的叶子,避免飞鸟的掠食。

一株草尚且如此坚劲,为什么他就不能迎难而上?

他双手紧紧握住根茎,艰难往峭壁上攀爬,倒刺深入骨肉他却感觉不是特别疼了。

“我要活,我要活着!”

他不甘的呐喊在山间震荡。

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奥罗拉半张脸缠着绷带,怔怔地望着窗外。

她也快坚持不下去了,虽然在被拐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做好心理准备,可喜怒无常的丈夫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方式来交流。

无论她做得多好,那个婆婆总会找出点不称心的地方,而丈夫又对他的母亲言听计从,常常用棍棒殴打教训她。

这冰冷的村庄里,只有小孩才是对他真正好的那个人。

要不是还有小孩在,她想她恐怕来这儿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了。

如果可以逃出去的话,她准备跟小孩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生活,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小孩不会再挨饿,等他长大一点再给他说个媒。

那样的日子,真好啊。

窗户发出声响,打断了她的美好向往。

起初她以为是哪家的熊孩子在扔石子玩,可没过一会儿窗户就响一下,她被吵的烦了,再又一次响声后她从床上坐起,拄着拐杖来到窗边。

她往下瞧,小孩就站在下面,脸上脏兮兮的,见到她后很是兴奋。

“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声音小,嘴型夸张,很轻易就能看出在说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包裹,让奥罗拉用绳子系个筐子丢下来。

奥罗拉对他温柔一笑:“马上。”

筐子丢下,绳子动了动,她又给拽回来。

将包裹打开,她看见了躺在上面的紫莓,果实饱满鲜艳欲滴,皮上面带着些红色痕迹。

她先是愣住,而后将紫莓捧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流下。

“谢谢你,真的,谢谢。”

他们在寒冷的地狱之中互相救赎,彼此成了不可分离的存在。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约定逃跑的时间到了。

逃跑当晚,前来祝寿的人挤满了弗洛克家的庭院,奥罗拉借口去搬柴,得以脱离这些人的视线。

庭院外面的灌木丛中,莱昂纳德和保管着奥罗拉提前准备好的行李,这时他听到了有两块砖头碎裂的声音,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他背起行李摸出灌木丛,与对面的奥罗拉正好对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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