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光屏上显示的那本书，上面同样是一个持枪少女的形象，书名是《轻装上阵的菲莲娜》。
书封上的两人，虽然画风不同，所持武器的科技层次有很大差异，但安其罗就是觉得很违和。
毕昂德出声道：“如果你有兴趣看看故事梗概你就会发现，封面上的两人都是故事的主角，两人都有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能力，而且都用这个超能力对抗突然出现的不明异形。
“除了打打杀杀外，偶尔卖卖萌，浅浅的讨论一下人性之黑暗用以推动剧情，等水到不能再水的时候，加上一个强行大团圆结局就构成了整书。”
安其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毕昂德就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所有的文艺作品都是这样，小说、漫画、动画、歌曲、电影、电视剧、游戏，或者以上几个的结合产物，没有什么能让人耳目一新的创新……甚至没有出现什么新奇的娱乐形式，‘游戏星球’和‘全浸入式虚拟现实’都是21世纪就有的概念……或许21世纪的人会看不懂当代文艺作品中因为发达的科技造成的社会变化，但只需要一段不长的注释，就能打消他们的疑惑……可以说发达的科技背景是当代文艺作品与21世纪的文艺作品唯一的区别了……科技还在缓慢发展，但发展的只有应用方面，理论科学，尤其是理论物理学，长久以来一直是一潭死水。在推翻‘理论指导实践’这一法则之前，应用科学能走到哪一步已经被定死了。而在当下这种什么都没有发展的前提下，人类又有什么资格去推翻‘理论指导实践’这近乎真空光速般的铁律？……”
听罢毕昂德这些断断续续的长篇大论，安其罗也有些担心起来：“你的意思是……这很不正常？”
“之前瓦妮莎一直来找我要哲学类的书籍，你是应该知道的。”
毕昂德无力地向后一仰，靠在了书堆上，“给瓦妮莎推荐的那些书我都看过，但看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所以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直到近期我重读那些书，并给你讲解瓦妮莎的变化时我才惊讶……不，是惊恐的发现，相比于历史上几个科技与思想大爆发的年代，我们所生活的时代的变化简直少到可怜，整个星空纪年都没有什么值得被写到书里的开创性思想——跟大爆发年代相比的‘开创性’——你能想象吗？那个每隔十几年就会有颠覆性思想被提出的美妙年代……相比于那时候，我们简直是生活在上古时期的野蛮人，不思进取，只满足于眼前的生活……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正常的，所以我就开始到处查资料……但一开始我是毫无头绪的，因为整个事件实在是太大太怪异了……可是后来你猜我是怎么找到突破口的？”
毕昂德沉默了两秒，成功让已经听累了的安其罗重新集中起注意力，这才接着说道：“一个不知道隶属于政府哪个部门的秘密小组找上了门，问我是不是在研究这个问题，然后他们要求我加入他们来共同研究，否则就禁止我发表任何研究成果……”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说……”
“奇怪的就是，这个秘密小组并不是绝对保密的。
“来者虽然让我签了保密协议，但他并没有限制我跟别人谈这件事，只是不让我公开发表任何与此课题相关的研究成果，其他课题的研究成果则不做限制。
“同时他们也不反对我将我的想法讲给其他人听，或者将他们拉进来。
“后来我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实大部分人是不怎么关注历史的。而科学发展史、哲学发展史关注的人就更少了，普通人都认为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缓慢甚至不发展的社会是正常的，或者干脆他们就没有认识到这一事实，毕竟这种艰深的学问哪有游戏好玩……
“这个组织总还需要一定的人来研究这个问题，所以消息没有被完全保密。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这一切是正常的，那是因为他们生活的时代确实就是这样，人们总喜欢把司空见惯的事物定位成‘正常的事物’。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一切不正常……
“你来看看这两本书：《当代科学：20世纪至今》，还有《20世纪-22世纪科学发展简史》，你就会认为‘持续不断的发展’是科学的一个重要属性。而在今天，这个属性几乎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安其罗困惑的接过那两本厚重的书，“20世纪……”
“哦，忘了给你说，这两本书都是我那个无名小组中的成员写的。老是用‘星元前XX年’这种说法看着不方便，干脆就用公元纪年以及‘世纪’的概念了，反正公元和星元基本上没啥区别……顺带一提，现在已经是30世纪的末尾了。”
看着那两本书白底黑字的封面，安其罗想了很久，才终于又问道：“那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没有？”
“假说倒是有一大堆，”
毕昂德伸出右手数着什么：“假说分为两大类：正常类和非正常类。顾名思义，‘正常类’就是认为科技发展的停滞是一种正常情况，是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一种必然现象……比如早期的‘大过滤器’理论认为，科技的发展需要一定的资源与理论储备支撑，但这种储备又需要一定的科技水平作保障……举个例子，只是个例子而已：人类想造一个可控核聚变装置，但制造这玩意儿所需要的科技水平超出目前人类所能掌握的最高技术；而如果没有可控核聚变提供充足的能源的话，就没有能力去发展更高级的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储备与科技储备两者不能相互满足的时候，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就产生了……不过我们翻遍了所有资料，都没有发现这个所谓的屏障的存在，应用科学仍然在一路高歌猛进，虽然速度慢了点，但理论物理就像中邪了一般半身不遂……其他的假说还有例如什么科学的分支学科实在太多，以人类目前的人口数量与产生天才的比率不足以推动科学的发展；还有什么以人类的大脑不能研究更高等级的知识了，需要改造人类的大脑或与其他智慧生物合作；甚至还有人觉得或许人类已经认知了宇宙中全部真理了，已经没法再进一步认知什么了……”
“……听着都不怎么靠谱，”安其罗觉得自己脑子开始发胀，“那非正常类呢？”
“也有很多，比如一种特定的政治制度确实可以限制理论物理的发展：极权政治。极权是指一个对社会有着绝对权威并尽一切可能谋求控制公众与私人生活的制度。但很明显人类并没有生活在这样一个制度下，政府对你平常干什么完全不感兴趣，你也有足够的自由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而在银河系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大环境下，人类也没可能构建像《美丽新世界》那样的堕落国度，整个文明所生产的一切都被拿来享乐，每个人付出很少的劳动就能维持文明的‘正常’运转——仅仅是原地踏步，而不是发展……但如果排除了人类内部的原因，那就只剩下其他文明干涉这一种假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