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又花了三个小时才睡着,褪黑素见底了。光来得比预感要快,透过窗帘,泻在地上,到处都是。起床铃吵得要死,梦都没来得及做。我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夜,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这样。睡觉真是个麻烦事,闭上眼时间就没了。人活一辈子只有大概525600个小时,三分之一都浪费在睡觉,真TM该死。一想就睡不着,睡不着又只能躺着,躺着又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一眨眼二十年就过去了,那再眨一次不就四十了吗!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像是一堆垃圾。眼睛对不上焦,头发乱成了鸡窝,下巴上黑漆漆的。厕所墙上挂着条很旧的牛仔裤,我盯着它,看了会儿才觉得凉飕飕的。电动牙刷在振动,刮胡刀也在。镜子里的我在思考人为什么要睡觉。5256000个小时,思考,创作,打游戏。眼皮在下坠,手没什么力气,刮胡刀挂在了下巴上,然后“滋啦”一声。我睡醒了。
下巴火辣辣的,根本睡不着。爱八卦的同事从进电梯就追着我问个不停,我下巴怎么了关你们屁事儿!虽然想这么回答但还是憋住了,跟他们废话简直比睡觉还要浪费时间。午饭后困意尤为难忍,咖啡因早就填满了血管,下巴也越来越疼。创可贴已经红透了,可这也无济于事。工作往往从这时开始就变得困难,脑袋和身体都在拷打我,办公室这时候总是特别安静,键盘声大的不得了,脾气也是,任何错误都足矣判刑。在然后就下班了,它紧贴着午后,在太阳下山时发生,下班前没人弄得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办公室空无一人,站在街上才回过神来。哦,原来已经下班了啊。
回过头来,我看见了路灯,在那上面是月亮,再之上是火星。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太阳系是个环,一圈绕着一圈。二十一世纪让我害怕,人们知道的太多了,什么东西都被摆在台面上,在网络里。解构,一切都被解构。理解,一切都被理解。微信响了,它还有一堆社交媒体消息都被我清除了。我进了一家酒吧,音乐声很大,人很多。我点了一杯马天尼,然后一杯伏特加。月光透过窗户渗了进来,它在监视我,我就知道。我又点了一杯龙舌兰,酒保答应陪我一起喝。
喝完我就不在乎月亮了,我轻靠在吧台上,龙舌兰就要让我入睡了。打了个哈欠,我发现人群里有人在看我,那是一个男人,下巴上有创可贴。他对我说。“世界总是在不经意间令人感到虚假,它们喜欢从每个人最薄弱,最容易攻破的脑皮质中开始,在海马体中结束。每次传播都带着惊讶与恍然大悟,直到它顺着脚跟,沉到地底再也不见踪影。”
我回答。“妈的,哪来的神经病!”
到家了,也到后半夜了。月亮还在看我,不过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它飞得老高了,比刚入夜时看上去小了很多。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很精神,除了下巴上的创可贴。我伸手去撕,它和怎么皮肤融在了一起。好疼。洗澡时我抖了抖身子,晕乎乎的,差点摔地上。想到第二天早上从浴缸里爬起来,或者说再也爬不起来,脊背有些发凉。
喝了酒我就不吃褪黑素,不需要多此一举。当然,我也还可以再喝一杯,还可以再喝很多杯,多到梦见火星就不用担心月亮了,月亮看不到背后。二十一世纪除了人生只有5256000个小时以外,还让我知道了醉酒睡觉不会让觉睡得好,反而更差。你让我知道这个干嘛!我躺在床上,被子上一股酒臭。脏衣服被丢在了椅子上,月亮没有动过。我还能听到汽车,有时候是摩托车。手机还在响,每个软件都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他们是月亮的间谍。《是什么让你睡不着,该怎么办?》,《焦虑性失眠的解决方法》,《睡个好觉》。他们都被我划掉了,我打开专注模式,睡眠。
没过多久微信响了,我不敢睁眼。这一天我花了一个小时睡着。
当我听到闹钟声时我已经睡过头了,太阳显然在被子上已经躺了些时间,有些烫了。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全是灰,已经很久没打扫过了。不对,应该从来没有打扫过。酒劲还没过去,肝在抱怨。我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时间又被浪费了,都因为喝酒,不。都怪睡觉。十多个小时,浑浑噩噩,这可不行。我打开手机,原来今天是周末。八婆同事又在聚会,社交软件里怎么总有她啊?八婆的人难道特别容易交到朋友吗?想要在朋友圈下留下酸溜溜的话,写完后还是删了。
离开床时已经到了下午,我来到镜子前,看上去像条死狗。茶几上外卖盒臭了,旁边是一瓶喝完的百加得瓶子。电视机里的倒影又没穿裤子,原来那是我啊。牛仔裤到了沙发上,看上去比昨天更旧了。客厅一片狼藉,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我打扫,人为什么要独居,独立有什么好的!外卖盒让茶几都臭了,收拾它让鼻子红了一片。要是撞到墙上还好,顶多也就被笑一笑,可收拾垃圾可不是开玩笑。
扫走最后的瓜子屑,我感觉收拾房间真是有意义,要是一生的525600个小时都在收拾房间,那一定会是一个充满意义的人生。但这事儿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下午过了汽车声就会变少,但鸟鸣就多了。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脑袋疼,电视里在播着电视剧,那是个外国剧,一直在**,这都是第三次了,真无聊。难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与其他人**,然后去死吗。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手机又响了。《如何面对虚无》,《你渴望爱情吗》,《提问,与女生第一次见面该如何展开话题》。
“我干你大爷!”我把手机摔了。
玻璃膜碎了一角,不过这倒没什么。电脑给我塞到了包里,遥控器掉到了沙发底下,电视暂时是安静了,但它一定还有什么想法。电梯给我带到了一楼,在街上我睁不开眼。一个广告牌上贴着伍佰演唱会的海报,伍佰还在开演唱会吗?手机又在振动,我懒得看。
街角有一家咖啡店,我没少来,尤其是周末。偶尔能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他们,但谁会去关注他们啊,没有多少广告费就没有人会看你,这点都弄不明白还开什么店。不过偶尔会有人来这儿相亲,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点了杯冷萃,坐到了店外,在那种着些花,薰衣草我看着像。是什么都无所谓吧,反正总得种点花,不说咖啡店,什么店都该有花,装潢好才是重点,难看的话就没有人帮你宣传。不宣传怎么做生意!给电脑接上电源,一个文档密密麻麻的,已经弄不明白自己写过什么了。好想睡觉,我把手放在键盘上,删除键按了两下,然后拿起咖啡。
我喝冷萃很慢,它那酸味可太恶心了。觉盯着咖啡杯看了快一分钟,罪孽深重,我感觉。“怎么又在浪费时间。”我边说边拿出手机。店里来了个女生,她好漂亮。无论那个发卡还是眼神都好漂亮。我感觉热血沸腾,她实在太漂亮了。然后,她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冷萃里冰块早化完了。“难喝!”
回家路上我发现社交媒体有新关注,明明什么都没有更新。我看到最新一条帖子下面有人评论。“看什么看,真恶心!”是刚才那个女生吧,真可爱。电视里角色不**了。“我爱你。”“我也爱你。”假惺惺,我这么想着。门铃响了,外卖来得很迟,黄色衣服的男人看上去有些落魄,一直在道歉,我没忍心骂他。包装盒漏油了,塑料袋也是,茶几又脏了,用纸也没用。油渍只用了五秒粘在上面,打扫却要一分钟,5256000个小时就是这样没有的。手机震了一下,亮了,它很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我给店家留了差评。
“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自己做,都点外卖了还抱怨那么多,既然这样就别吃!”有人回复到。
今晚没有喝酒,褪黑素吃完了。我躺在床上,月亮又来了,它比昨晚还亮。窗帘挡不住太阳,更挡不住月亮,反正本来就是一个东西。我试着闭上眼,然后睁开。两个小时一定过去了,真是有够操蛋的。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怎么才十分钟!”我拿起手机拍了月亮,新的帖子获得了点赞,心满意足。向下划着,八婆怎么又在炫耀?我发了个帖子,“炫耀个什么也不懂,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在干什么。臭八婆!”闭上眼我只想到咖啡店的女生,这天睡着只用了二十分钟。
《挪威的森林》,《三十部恋爱电影合集》,《如何在工作后谈恋爱》。手机还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