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固的木质支撑结构分布在墙壁边缘，矮人精巧的手艺在这个小而完美的房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穴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颗头骨衔住的烛台，忽明忽暗的火焰轻轻摇晃。

黛芙妮张望一圈，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就又把视线挪回到跟前的巫妖身上。

与其他巫妖相比，格罗佛算是个异类。

他尤其喜欢把金属锁链和生前取得的勋章都缠在暗金色的肋骨上，与其说是死灵法师，格罗佛更像是一名将军，热衷于战争与荣耀。

“到这里就不会再有别人听到了。”格罗佛的恭敬显得有些虚情假意，他的低笑声阴森森的，“伟主阿尔苏加大人已经沉睡千年，如今苏醒时日将近复仇之刻将临，为何在这个时间派遣死亡使者来往前线？”

“注意你的态度，巫妖。”黛芙妮冷声警告，“试探，然后是质问……你已经冒犯冰墓伟主的使者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格罗佛不太明显地缩了缩身子，但锁链撞在骨头架上的声音却在穴室内轻轻响起，回荡。

巫妖已经反复打量过眼前这个半血族女孩——种族低贱，没有力量没有信仰，弱小得如同一只虫豸，大概他稍微伸手一捏就会当场死去，于活物而言趋之若鹜的惊艳美貌对亡灵来说更是一文不值……

怀疑才是理所应当。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弱小卑劣的半血族？

阿尔苏加大人为何会选中她作为尊贵的死亡使者？

可格罗佛却又必须相信。

他见过那件雪绒披风，由伟主的坐骑“孤高头狼”梅尔维尔永覆冰霜的皮毛制成。

他也见过那枚指环，至高无上的死亡符印，那是伟主认可的象征，在克洛格提亚哪怕是大巫妖都要向持有符印者半跪行礼。

年轻的死灵法师不认识这些，但格罗佛认识。

他成为巫妖的岁月已经超过千年，曾亲眼见到过冰墓伟主阿尔苏加大人上一次苏醒时的模样，伟岸，那是一位真正的王者，值得他为之效忠这近乎无尽的终生。

格罗佛必须相信伟主的选择和判断。

定然是他境界太低下，还在用自己所能理解的领域丈量对方的实力与价值，却浑然不知自己如井底之蛙般无知可笑，这些他看重的东西或许对伟主的死亡使者而言都已经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巫妖不禁又抬头去观察黛芙妮的双眼。

玫红的眸子在火光耀印下显得明亮却又深沉，如一口深邃的古井，丢下一枚硬币永远也听不到回响，难以看穿深不可测。

如果不是一具骨架没办法分泌冷汗，格罗佛现在肯定已经湿透了后背。

“冰墓伟主阿尔苏加大人尊贵的死亡使者，在下并非有任何冒犯意图，若让您产生了任何不好的误解，在下愿意道歉并作出补偿。”他当即在黛芙妮身前毕恭毕敬地半跪，俯首认罪。

“哦？”黛芙妮微微挑眉。

思想觉悟这么高？她还没忽悠几句呢，自己就把羊毛送上来给人薅，未免也有点太自觉了？

“哼，愚昧，我看不上你的那些垃圾。”但她又立刻语气一转，表露出轻蔑与不屑，“起来，巫妖，汇报你侦查到的敌情，随后我才会告知你冰墓伟主的无上旨意。”

格罗佛起身的时候叮叮哐哐的，浑身金属物件都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带黛芙妮来到烛台边的石桌前，在桌面上展开一张手绘的地图，其中标记的位置正是诺斯领和顿瑙山脉。

格罗佛默认黛芙妮初来乍到，仔细和黛芙妮介绍了最近科尔镇和归属于科尔镇的附近两座村庄，然后是科尔镇的上级城市罗坎。

“诺斯领北方守备总体薄弱，罗坎贫寒支撑不起大量驻军，下属村镇更是毫无反抗能力。”格罗佛暗金色的指骨在罗坎附近圈了一圈，随即又向更南方的位置移去，“烽火点燃之前，屯驻诺斯领首府奥斯顿的行省正规军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且奥斯顿太靠南了，选帝候欧内斯特麾下迅捷的冰天鹅就算向北全速驰援至少也要一周的时间，而到那时，一切都太晚了。”

亡隼虽然有强大的战斗力，但本质是一支侦查先锋部队，在此驻扎的几个月里格罗佛和他的亡灵斥候已经将诺斯领各处的地形和防备力量都摸得清晰透彻。

在对诺斯领的进攻正式展开之前，每一处聚居点的兵力和可能赶到的增援数量对于格罗佛的亡隼都是完全透明的，未来沦陷之迅速可以预料。

“听你这么说，这里很快就可以成为阿尔苏加大人伟大复仇的起点了？”黛芙妮语气清淡，她的目光只是轻轻从地图上扫过一眼。

格罗佛眼孔中的亡灵蓝焰摇曳一下，“这……”

“嗯？”

“发生了一点意外状况，人类的教皇从远在上千里之外的萨伦茨宗教领带着一整支圣殿骑士团驻守在了本来应该唾手可得的科尔镇，还自备了人数众多的后勤队往返于奥斯顿与罗坎运送物资，似乎是要长久停留于此。”格罗佛的声音微弱了一些。

“教皇？区区圣殿骑士而已，怎么能抵挡伟主的亡者之军。”黛芙妮心里偷乐但没表现出来，仍是一副轻蔑的态度，“你的意思是，近期连一座小小的镇子都拿不下来？阿尔苏加大人的伟大复仇难道要因为你的无能而耽搁？”

“尊贵的死亡使者大人，切勿着急，我在科尔镇的内应已经探明情况，形势仍然对我们有利。”格罗佛向黛芙妮垂首俯腰，“他们的教皇莫名失踪，整个圣殿骑士团都处于惶恐不安中，我认为现在就是奇袭的最佳时机。”

黛芙妮略微蹙眉。

消息传出去的也太快了，科尔镇内部果然存在着奸细。

论坛的那些剧情考据党们还是有点东西的，居然能从各种任务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分析出这种重要信息。

“蠢货！”黛芙妮劈头盖脸地斥责，“即使没有了教皇，圣殿骑士团还有团长与副团长，贸然进犯必然损失严重！”

格罗佛有点发懵，让赶紧拿下科尔的是黛芙妮，不让进军的又是黛芙妮，他有点搞不清伟主到底想要什么了。

“这也听不懂么？伟主阿尔苏加大人需要的是完全的胜利，这种鲁莽粗鲁之举必然会葬送大好形势。”黛芙妮装模作样地拿指尖点了点科尔镇的位置，“而且你的内应骗了你，伟主已经获悉，他们的教皇仍然在军中，这多半是散播出去扰乱判断的假消息。”

格罗佛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教皇早就知道我们会前来进攻，这一切都是诡计，守株待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没错。

黛芙妮不惜成本率领焰阳圣教骑士团和规模惊人的后勤运输队过来就是为了守卫科尔击退格罗佛的亡隼，谁知道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那伟主的意思是？”格罗佛小心翼翼地询问。

“按兵不动，继续观察情况，静候时机。”黛芙妮淡淡地说。

格罗佛空空荡荡的骷髅脑袋嗡嗡响，就连他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来，“可……我得派信使向大巫妖请示一下……”巫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红信纸，准备给远在克洛格提亚的大巫妖写信。

“你是在质疑冰墓伟主的决策么！？”黛芙妮赶忙喝止，“大巫妖早就从冰墓之主那里得到指示，我既是阿尔苏加大人的使者，亦是布伦姆菲尔德大人的使者，何须你多此一举？”

格罗佛颤颤巍巍地又将信纸塞了回去。

“旅途疲惫，替我准备用于休息的房间。”黛芙妮挥开斗篷转过身去，“再送来一份冰墓伟主的信仰谱系，途径随意，阿尔苏加大人要检查如今对于死亡的信仰是否还正统。”